嵐山紅葉自古聞名遐邇,面對此等美景,雪舟臨風立馬不由得也望之失神了。

  滿山遍野的火焰真如同紅葉狩裡頭所形容的照眼奢華,合該是動人的愛情卻因旁生枝節而產生裂痕。試問戶隱山的鬼女,嵐山下的自己,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差別呢?

  一個人會去傷害另一個人總不可能毫無理由,真正值得同情的是隱藏在背後的故事吧?

  剛出兵時他心裡著實有那麼一點點激動,然而在踏上這裡的土地之後,他不禁又想起幾個月前的加賀之役。

  沒留意到握住韁繩的手微微掐出了汗,那雙眼堅冷若冰,像是一種決意,雪舟微微抿起了唇,毫不猶豫祭出了令旗。

  那一剎,他面無表情的目送所有將士一鼓作氣衝上了山道。

  沒想到自己要比想像中來得冷血無情多了,原以為還在愧疚過去的自己,事實上從未停止揮動心中那把殺人劍。

  是嗜血嗎?

  仰頭微微望進了天,揉烏帽下幾綹散落的髮絲輕輕掠過微揚的唇角。他聽得見激烈鼓動的心跳——

  他在期待什麼?

  他想忘卻什麼?

  究竟要如何才能徹底結束這一切呢?

  他對赤染契說是為了天下蒼生,但說穿了他不過是想找一個支撐自己活下去的理由罷了。

  人一旦失去奮鬥的目標便會墮落喪志,他並不想變成那樣可悲的人。可是放眼現下的所作所為,他卻找不到他想要追尋的夢想。

  為了要生存下去就非得身不由己,他好討厭這樣的自己,但是他又沒有勇氣拒絕人家伸出來的手。

  幾不可聞的嘆息悄悄溶解在蕭瑟秋風中,雪舟在山下靜靜等候捷報,當山上號角吹響的那一刻,他一身白衣飄掠如幡,無言地走入了那片烈火般的楓色。

  
  ※

  
  這回難得廢棄了往昔以割首計算戰功的軍令,為求達到兵貴神速的功效,雪舟只要求生擒守軍將領。

  就戰術上而言,嵐山的地理條件雖不如小谷城來得優越,但能挫北條京子一分銳氣,他多少也能解解心中悶氣。在派人放火燒了糧庫之後,他號令全軍火速與小野武匯流。

  當月華清冷地落在肩上的髮,還不到兩個時辰小野武便已將敵將五花大綁帶到了他面前——

  「大人,北條謙帶到。」

  若不是小野武很刻意咳了幾聲,雪舟還真不想回過頭去。能不見到北條家的人就盡量避免,認真說起來他跟北條氏的樑子結得可深了。

  北條謙是北條京子的親弟弟,他以前還在京都的時候就曾經見過他好幾次。不過他對他的印象幾乎可以說跟北條英時一樣差,或許應該說,北條家除了北條琉光之外根本沒有其他會真心待他的人。

  雪舟坐在石亭內慵懶的倚在扶手上,他瞥了地上披頭散髮的男人一眼,淡紅色的唇隙淡淡拋出了不帶任何熱度的字眼。「好久不見了,舅舅……」

  「舅舅?你叫錯人了吧?我們北條家哪有藍眼睛的雜種?」

  「說得也是……是我高攀了。」雪舟不以為意的彎起了唇角。

  「藤原昭雅!既然落入你手裡我也認栽了!哼!要殺要剮隨便你處置,但你少沾沾自喜!因為我的失敗並不足以代表北條家,京子大人早晚會收拾你這個孽種的!」相對於他的泰然,北條謙整個人倒像足了快要爆炸的火藥庫,只見他橫眉豎目,恨不得將眼前人生吞活剝喝道。

  「北條大人說完了嗎?可以讓在下說幾句話嗎?」

  「我跟你沒有甚麼話好說的!像你這種連親生父親跟弟弟都可以算計謀害的人會安什麼好心眼!」

  「北條大人的身份顯貴,自然有不同的款待方式。咦?可是身上這繩索讓大人不適了?呵呵,真對不住,都怪在下管教不嚴讓下屬無意冒犯您了!」雪舟說到這裡突然轉頭向小野說道:「小野,可否麻煩你替北條大人解開束縛?」

  「大人您在說笑嗎?」小野武鐵青著臉看著雪舟。這傢伙多番對軍師出言不遜,若非礙於身份,他老早就衝上前去把他揍到趴在地上了!

  「說笑也得看場合啊!人家都在怪罪我們武田家不懂禮數了——」雪舟刻意拉長了語調道。

  「免了!犯不著作戲給我看了!藤原昭雅,我以前認為你不過是一個陰沈懦弱的小鬼,沒想到是我錯估你了。哈!真是今非昔比呀!以前京子大人早就跟我抱怨過了……她說她只要一看見你這張臉就會想起那個仗勢著自己有幾分姿色就妄想介入她家庭的賤女人!不過看樣子你好像也跟那個賤女人一樣不要臉!投入武田麾下不過幾年的你,究竟是怎麼坐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想想還真是令人——」

  北條謙嘴角露出下流的笑容,話都還沒說完便被人給一把拽倒在地上。「給我閉上你的臭嘴!」小野武不顧得在場耳語紛紛義憤填膺地衝上前去。

  「退下!」

  正當小野掄拳欲上之時雪舟卻厲聲喝叱了他的行為,他不服氣的咬緊了牙,但對方卻只是淡淡揚起了眉毛。

  「你連我的話也不聽了嗎?」

  「他污辱您就是污辱武田家,士可忍,孰不可忍。」事情演變到這種地步,他根本沒留意到自己的嗓門大了許多。

  「我並不覺得我被污辱了。因為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沒有一句是真相,我何須為了一堆謊言傷心生氣?」雪舟冷笑了一聲,視線緩慢地移到正準備從地上爬起來的北條謙身上。

  「介入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到底是誰?你們北條家的厚顏無恥可真是教我開足了眼界。」

  「你不要得寸進尺了!」北條謙啐了一口血水道。

  「在下只是把事實說出來而已,北條大人在激動什麼呢?不過北條京子既然連這種丟人現眼的醜事都敢告訴您,想必您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是不同凡響吧?」

  「你!」

  「罷了,在下今日不想跟您討論任何家務事,此行除了向您商借嵐山之外,其實還有個不情之請——」

  雪舟支著下頤,不慍不火的表情卻讓北條謙看得心裡發毛。清原氏全巢傾覆的事件還記憶猶新,這傢伙手段之殘可是有目共睹的事實啊!

  見雪舟意興闌珊地坐在蒲團上隨手整了整衣袖,當他準備開口之時一名哨兵卻突然神色慌張地闖了進來。

  「大、大人——」

  「你是哪支小隊的!這麼沒規矩!」像是氣還沒消似的,這名小兵很不幸的成了小野武的砲灰。

  「山下出了什麼狀況?」雪舟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裡不由得狐疑起來。

  「啟、啟稟大人,是文眾、我看見文眾大師正帶了一隻大軍浩浩蕩蕩朝這裡逼近!人數大概有二萬左右……」

  「你說什麼?」文眾?怎麼可能?他不是剛回吉野去嗎?依據天皇優柔寡斷的性格推測,與武田氏的接觸至少會再擱置一段時間可不是?為什麼、文眾會出現在這裡呢?實在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大人,我們這裡的兵力不過數百人……該如何應敵呢?」小野武憂心道。

  「是敵是友至今尚未分曉,總之先派人好生看守北條大人,可千萬別失待客之道。還有,除了留守的人員之外,其餘全都隨我到山下迎接文眾大師大駕。」

  
  ※

  
  漏夜風塵僕僕趕到嵐山來,這文眾和尚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呢?

  雪舟火速整軍來到山下,心裡不斷推算各種可能的情況。正當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際,他卻先從對方的使節手中接到了一張拜帖。

  納悶的揚起了眉毛,雪舟召來小野武交辦一些事情之後便帶了幾名侍衛親身前往迎接文眾和尚。

  逼近兩萬的人馬要全數駐紮在城寨確實有點勉強,在取得文眾和尚的諒解之後,他最後只帶幾名近侍上嵐山。

  雪舟在城寨前候駕之時,甚麼話都沒有說的文眾和尚讓他有點不知所措。但見天色已晚,他只好先安排他們休息。

  抱著一肚子疑問退出文眾和尚屋外的雪舟,這時候卻在迴廊上跟他帶來的侍衛打了照面。

  「軍師大人。」

  冷不防的喚聲讓雪舟嚇了一跳。提過燈籠照亮了對方的臉,正是那名在進城時讓他留下印象的獨眼男子。

  除去被布罩遮去的左眼,在那披頭散髮不修邊幅的儀容底下,僅剩的那一隻眼睛卻散發著異常晶亮的光芒。打從迎上他的視線開始,他便感受到一股沈重的壓迫感。被那樣無禮地注視著,久而久之雪舟心裡也漸感不快起來。

  「有事嗎?」雖然開口喊住了他,但對方卻依然抱著刀坐在護欄上,通常這個時候至少應該禮貌性的站起來不是嗎?

  「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

  「嗯?」

  「剛才城寨前若非軍師大人先表明身份,我還真以為武田家開明到讓姑娘上戰場了呢!」

  「閣下不覺得這種話太失禮了嗎?」雪舟面無表情道。不過是一名小小的侍衛也敢這樣跟他說話?究竟是素行不良還是來自文眾和尚的授意?但無論是哪一種可能,他肯定他絕對是討厭這個人。

  「嘖嘖嘖,我可不這麼認為,我覺得這是對軍師大人的一種讚美啊!傳聞武田家的軍師俊美無儔,智謀過人,今日得以拜見也算是我三生有幸——」

  「閣下的感言發表完了嗎?若結束了請早點休息吧!明天還得保護文眾大師上路不是嗎?」雪舟的視線筆直的落在前方,像是多看他一眼都嫌麻煩似的。嘴巴上雖然還維持著好口氣,但若不是礙於文眾和尚,他可能早就拂袖走人了。

  「軍師大人好像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我明天跟和尚並不同路。」

  「和尚?你怎能——」雪舟瞪大了眼看向他,向來紀律嚴明的朝廷怎麼會有直接省略敬稱講話如此不懂分寸的部下?

  看見雪舟一頭霧水,獨眼男子不以為意的笑道:「軍師大人想必把我當成是和尚的侍衛了吧?」

  「難道不是嗎?」

  「要我當他的侍衛也得他有本事才行!」

  「在下不明白閣下的意思……」

  「那兩萬人的軍隊是我帶來的,和尚只是碰巧跟我們同行罷了。」

  「閣下的意思是——」

  「我叫藤倉晴海,奉天皇陛下之命特來襄助武田永宗清除君側。話雖然是這樣說啦!不過我現在還不想見武田永宗,因為你們武田家也有可能是另外一隻披著羊皮的老虎,我可得好生替我家主子守住這兩萬名的士兵才行!」

  「朝廷與武田家是友是敵文眾大師事前難道沒向陛下說分明嗎?」

  「可能有說過吧?但他是跟陛下說又不是對我說。哎呀!這個時代出爾反爾的人太多了,我這個人還是喜歡眼見為憑!所以軍師大人,這兩萬名的士兵究竟會成為你們的助力抑或阻力?在未來相處的這段時間裡,請您多多指教了——」

  藤倉晴海取過他手上的燈籠,大笑幾聲過後便走出了他的視線。

  雪舟無言望著那副狂妄不羈的背影,臉色頓時不禁凝重了起來。
  

  ※

  
  一大清早,寧靜的迴廊上出現了兩條對比鮮明的身影。

  文眾和尚手裡捏著念珠,視線筆直地落在前方。另一名亦步亦趨追隨身後的男子,正是昨晚向雪舟下戰帖的男人。

  「交給你沒問題吧?」腳步接近大堂前,文眾和尚突然停下來道。

  「大師,您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的弟子吧?」

  「你要老朽怎麼去相信一個從來都不聽話的弟子?他當年不告而別,結果事隔多年之後突然冒出來要老朽無條件接受他的計畫?於情於理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可是大師,照目前的情勢看來,我們唯有合作才能破這個局。現下武田與北條兩虎相爭,就我對雪舟的瞭解之深,朝廷若不把握此時機取回優勢的話,吉野山難保不會是繼加賀城之後下一個淪喪地——」

  「這些話是他教你這麼說的?」

  「呃,我——」

  「年輕人……」

  「在——」

  「雖然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但是他既然敢將你引薦給老朽,也足以表示他對你有一定程度上的認定。呵呵,不要擺出那麼嚴肅的臉,這陣子跟你相處了一段時間,老朽看得出來你不是貪權好利之徒……事到如今,就依約而行吧!這兩萬名的兵馬就全權交予你指揮了,但願你跟他言出必行,不要辜負老朽的期望。」

  「大師,我們是不是給您添麻煩了?」

  「他從小到大給我添的麻煩還不止這些,老朽已經習慣了。」

  藤倉晴海聽見他這般回答自己不禁露出一絲苦笑。

  「總之今後你好自為之吧!老朽在吉野山等你的消息,若有需要你只要拿出這串念珠便可以見到老朽。」文眾和尚將自己長年使用的念珠交到了藤倉晴海手上。

  「大師,真的非常感謝您願意幫忙……但,您不去見雪舟一面好嗎?」藤倉晴海一臉困惑地接過手道。

  「這場戰爭的鑰匙已經交給你了,至於做與不做全在你一念之間。這裡已經不是老朽的舞台了。希望老朽沒有看錯人……但願所有的亂象真能在此地劃下句點……」

  「大師,您放心交給我吧!」藤倉晴海拍拍胸脯保證道。外表看起來冷峻嚴肅的文眾和尚其實也算得上是一個慈悲的人吧?他與他雖然選擇了不同的政治立場,但是兩個人卻都同樣對救世懷抱著熱忱。看樣子真的是緣分呀!要不然也不會有機會成為師徒了。

  那副寂岸如石的背影在清風白雲間看上去如是超脫,沈穩的腳步聲中間歇還夾雜了幾聲低吟。

  藤倉晴海沈默目送文眾和尚的背影離去,驀地,一絲幾不可聞的嘆息悄悄逸出了咽喉。
  

  ※

  
  披散的髮遮不住那張輕蔑的表情,藤倉晴海倨傲地坐在榻上用他僅剩的一隻眼睛瞅著那張波瀾不興的容顏。

  「假設我堅持要這麼做的話,軍師大人會如何處置?」

  沈著的嗓音隨著酒碟砸桌鏗鏘地粉碎了主人的提案,如今嵐山的城寨上,雪舟與藤倉正因各執一辭而讓場面陷入了膠著。

  雪舟微微閉上眼睛狀似思考,其實心裡多少還是有點不以為然的情緒發酵。

  打從文眾和尚不辭而別之後,他派人暗中調查了藤倉晴海的來歷。然而,這個人卻神秘的像是從天而降似的。經多方打探之後他也只知道他是文眾和尚的親信,其餘依然一無所知。

  整件事情實在是只有詭異兩個字可言,足足兩萬名士兵居然可以輕易交給一名不是朝廷官員出身的人?雪舟憂心的是,文眾和尚究竟在朝廷裡掌握了多大的權力?

  除此之外,這個男人寧可讓兩萬名的士兵窩在山腳下卻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嵐山一步。儘管這種監視意味濃厚的舉動讓他覺得很不受到尊重,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先差小野武回小谷城向武田永宗回覆這裡的情況。

  他常在想,若不是礙於這兩萬名的援軍,他肯定不會這般忍氣吞聲。爾今,他又在為北條謙一事與自己意見相左。因何好不容易掌握的王牌要平白無故地丟棄呢?

  「軍師大人那是什麼眼神?」察覺到雪舟冷淡的視線,藤倉晴海稍稍提高了音調道。

  「您覺得是什麼就是什麼,看來再討論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今天就到此為止吧!」雪舟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眼看就要走到堂外,藤倉見狀也尾隨他離席。

  「我說要釋放北條謙,軍師大人動怒了?」

  「不敢。」雪舟淡淡說道。

  「其實我也不是故意要跟軍師大人唱反調,只是既然連北條琉光都失利了,北條京子又怎麼可能會為了北條謙妥協呢?」

  「看來閣下對加賀之役知道不少呀!不過這種事情不勞您提醒,在下自然有在下的打算。」

  「什麼打算?說出來參考一下吧!」見雪舟抽身欲離,藤倉冷不防拉住了他的衣袖。

  「你——」驚訝對方如此失禮的舉動,雪舟不自覺提高了音調道。

  「我有名有姓,叫藤倉晴海。」藤倉晴海嘴角帶著笑意示意他繼續講下去。

  雪舟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道:「藤倉大人,與其浪費時間鑽營我的心思,您是否應該先設法安置朝廷那兩萬名兵馬?」

  「安置?我覺得讓他們住在嵐山下並沒有什麼不好。」藤倉晴海輕浮地搓起冒出青髭的下顎。

  「在下認為您既然代表朝廷,至少應該跟吾家主公見上一面再做出決定,畢竟兩軍合作的過程中仍有許多條款需要議訂不是嗎?」

  「喔?既然軍師大人都這麼說了嘛!那麼讓武田永宗來見我吧?畢竟向天皇陛下求援的人是他,勤君的誠意總不能光說不練吧?」

  「這……」這個人未免也狂妄過頭了吧?不過是名領軍,但看樣子似乎是以領導者自居了。

  「軍師大人覺得為難嗎?若武田家連這點行動都拿不出的話,要叫天皇陛下如何相信你們真是誓死效忠呢?嘖嘖嘖,莫非勤君是假,其實是鯨吞蠶食吧?」

  「藤倉大人言重了……武田家忠心可表天地,怎麼可能會有那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呢?」雪舟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

  其實如今的朝廷有何實力與眾大名抗衡?美麗的只是它的光環,他需要利用它號召更強大的力量——

  「看來是我多心囉?嘻!真是抱歉吶!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主觀了一點。」

  「好說,總之我會設法安排您跟吾家主公的會面。」

  「那麼就拜託軍師大人囉!」藤倉晴海笑嘻嘻地拍上他的肩膀。

  
  ※

  
  幾日內便該結束的行程卻一延便是一旬,正當雪舟在苦惱兩萬人的軍餉毫無下落之時,小野武終於從琵琶湖返回了。

  「讓大人久等了真是抱歉……」

  「回來就好,小谷城現今情況如何?」若非旁生枝節怎可能久滯不歸呢?雪舟凝視著小野武一臉礙難的表情,心裡也多少有了底。

  「一切都照大人指示如常運作中,不過主公在聽說朝廷援軍駐紮嵐山一事之後好像不太高興……」簡單扼要地報告完琵琶湖的近況,但看軍師的表情這似乎並不是令他最在意的事。「大人……」

  「嗯?」

  見雪舟一逕沈默,小野武的口氣不禁焦急了起來。「屬下、屬下這趟回去聽到了不少不利於大人的謠言……」

  「比方說?」蒼冰色的視線平靜地拋在小野武身上,只見雪舟托著下顎,口氣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有人說大人擁兵自重,所以才遲遲不將援軍帶回琵琶湖……不過您放心,關於此事我已經向主公說明過了!但儘管事實不是這樣,他對於朝廷按兵不動的情形似乎頗有微詞。」

  「主公他的看法如何呢?」

  「主公希望大人可以當面跟他解釋。」

  「也該是時候回去了,不然我們都快餓死了。」雪舟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他望著窗外漸顯蕭條的景色,嘴裡喃喃道。

  「大人?那個藤倉晴海——呃、您曉得他的來歷嗎?」

  「不曉得。」雪舟微微抿起唇,表情看上去很無辜。

  「既然如此,在敵我未明之際就這樣讓他留在嵐山好嗎?」

  「我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他不肯遷往琵琶湖我有什麼辦法?唉,冬天快到了,不趕在初雪之前進攻的話到時候行軍調度又是一個大問題。總之我這幾天會動身回琵琶湖一趟,而且我會設法讓藤倉晴海跟我一起回去。」

  「就您跟他?」

  「要不然要帶著兩萬人的兵馬一起回去嗎?呵,我可不想讓主公認為我真的圖謀不軌呢!」

  「那麼請讓屬下也隨行吧!」

  「不行,你得替我坐鎮嵐山,萬一被藤倉反將一軍我的心血可就白費了。」

  「可是大人……藤倉看起來不像善類……我擔心要是他路上加害於您——」

  「多謝你的關心,不過我想應該還不至於吧!如果他有意下手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是啊!憑嵐山薄弱的守備,他若真有心的話,他早就淪為階下囚了。雖然他連他是誰都不知道,但他手上握著朝廷的兵符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相信文眾和尚不會隨便拿天下蒼生的性命開玩笑。

  況乎這個謎樣的男人……他那不經意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因何總流露出一種落寞與心痛的情緒?

  「大、大人——」見雪舟頓時沈默,小野武不禁急了。

  「好吧!這件事容我再考慮考慮。你一路跋涉想必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但屬下——是、是,屬下告退了……」

  相對於被狠狠下了逐客令而黯然退出大堂的小野武,雪舟現在滿腦子裝的都是如何進攻京都一事。

  「朝廷、文眾、藤倉……」難道是他多心嗎?不……援軍來得這麼快背後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再加上這一個月以來藤倉晴海鮮少出現在他面前,但就他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十分在意的情勢看來,朝廷顯然對武田家充滿了不信任感。

  看樣子若要如期促成京都之役的話,在這一趟旅程上,他勢必得對藤倉下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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