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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雅瑟意外接到了涅克萊的來電。電話另一頭的聲音聽起來很焦慮,但他記得布蘭已經出院返回賽隆家休養了,到底還有什麼事能讓這名大律師驚慌失措?

「閣下,能請您幫我找個人嗎?」

「找誰?」

「法蘭西斯。」

聽見這個名字時雅瑟沉默了很久,久到涅克萊以為他掉線了。他試探性地喊了他一次,才聽見他道:「那天分開後,我就沒見過他了。」

「他離開亞米斯特了。」

「是嗎?」

「但他也消失了。」

「也許是回去塔克索躲起來買醉了吧?」他最會了不是嗎?一遇上不順心的事就折磨自己的身體,也不管旁人看來是否會心疼。

「不,這次不一樣……這次連卡特也不曉得他在哪兒了。」

「好不容易幫他找到了家人,為何不能老實一點乖乖待在家裡,非得到處惹事生非不可?」雅瑟皺了下眉頭,不過涅克萊看不見,只覺得他的口氣聽起來異常冷淡。

「閣下,那天你離開後法蘭西斯就尾隨你走了,我問他要去哪兒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跟我借了一張通行證,一個人開車走了。」

「那你就讓他走嗎?」雅瑟不曉得自己在氣什麼,他不斷說服自己涅克萊應該要為法蘭西斯的失蹤負起責任,但其實他心知肚明,他只是在推諉責任。

「不讓他走還能怎麼辦?賽隆先生並不打算認他,而且法蘭西斯本人似乎也無意認祖歸宗,不過……」

「不過什麼?」

「他拿走了那枚戒指。」

「是嗎?」雅瑟幽幽想起了那名女人,倘若她當年沒遭遇那件事,他恐怕也不可能和法蘭西斯相遇吧?他的世界曾經很冷清,但也曾經溫暖過,他那乞討式的愛情一度讓他覺得他可以拯救這個人,沒想到到頭來只是透過他的手,又把他推往地獄的深淵。

「能賣我個人情替我找找他嗎?」

「找到了又如何?」

「至少得先確保人是平安的吧?」

「涅克萊先生,看來你依然很關心他。」

「閣下不也是嗎?」電話另一頭傳來了輕笑。

掛斷電話後雅瑟讓人把義夫找來,但卻收到他一大清早就驅車出城的回報。

「出城?往哪兒去了?」

「據說打算去塔克索一趟,至於去做什麼義夫先生就沒交代了。」

「是嗎?你知道義夫在離開帝波之前和誰聯絡過嗎?」

「不清楚,不過助理說義夫先生似乎忘記帶手機出門,假如閣下要找他的話,我們可以透過汽車的GPS聯絡他看看,請問閣下有需要嗎?」

「不用了。沒事了,你下去吧。」是什麼原因讓義夫在亞米斯特戒嚴時期還丟下一切前往塔克索?他又去塔克索做什麼?「饗宴」不是早就落幕了嗎?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便又按下傳呼鈴道:「讓貝魯.卡爾馮立刻來見我。」






「參見閣下。」

「你就是貝魯.卡爾馮?」清瞿而佈滿皺紋的雙頰,因上了年紀而顯得佝僂細瘦的身材,雅瑟托腮望著眼前年過半百的老人,總覺得他似乎對他的傳喚早就心裡有數。

「如假包換。請問閣下有什麼地方需要我效勞嗎?」貝魯露出一口壞牙,鼠輩般的眼睛飄移不定,無禮而輕浮的舉動讓雅瑟感到些許不快。

「義夫去找過你嗎?我的部下告訴我義夫一大清早就前往塔克索了,可是我到現在卻還沒見到他回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在你那兒出了什麼意外?」

「閣下真是風趣,塔克索再怎麼亂也是個講規矩的地方,更何況那個人還是義夫先生——」

「這麼說來我的僕人是平安無事離開塔克索囉?」

「閣下,其實義夫先生今天並沒有在塔克索停留多久,因為他來的路上車上似乎還有另一名客人。」

「客人?你有看見是誰嗎?」

「我沒看見。當時我們約在碼頭見,只有義夫先生一個人下車,義夫先生給了我一筆錢交代我毀掉剩餘的『饗宴』後便匆忙離去了。」

「他是幾點走的。」

「上午十點鐘左右。」

雅瑟看了下時間,現在是下午三點鐘,他的管家義夫依然行蹤不明,但令他好奇的是他車上的客人是誰?難道義夫有事瞞著他嗎?

「閣下,我的手下有人看見義夫先生的車往維羅的方向開去,您說義夫先生會不會在那兒呢?」

「維羅?」送走貝魯之後雅瑟再度陷入沉思,他想不到義夫和維羅之間的交集,真要說有的話,大概只有那個海灘吧?

修比特海灘,他的父親,昔日戴蒙爾領主畢典洛菲.馮.伊爾森葬身之地。





冷冽撩動金髮的海風讓雅瑟閉上了眼,在寂涼的的空氣裡他嚐到了海水的鹹味,苦苦的,澀澀的,像是累積了二十幾年遲來的眼淚。

他睜開眼睛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不知父親的魂魄是否還在此地徘徊?倘若是的話,那麼他可以安息了。
能兵不血刃取得勝利,恐怕還是得歸功於他的親信義夫吧?

輕輕的,背後似乎有腳步聲靠近,雅瑟回過頭去,被風吹亂了灰髮的老者少了平素的嚴厲,看起來落拓而滄桑。

「少爺怎會想到這兒來?」

不知為何,義夫的聲音聽起來老邁了許多,或許是長達數十年的算計早已讓他身心俱疲。「那你呢?又怎會想回到這裡?」

「我回來看看老主人。」

「義夫,你今早去塔克索做什麼?」

「去監督貝魯銷毀剩餘的『饗宴』,少爺不是不希望這些害人的東西留在世上嗎?」

「是啊,但這不像你……早該在一個月前就完成的事你為何拖到今天才進行?貝魯說你車上還有一名客人,那個人是誰?」

「是與少爺無關的人。」

「有沒有關係我自己會判斷,那個人是誰?」

「是被少爺捨棄的人。」

「法蘭西斯在你手上嗎?」要真被他猜中了他也不意外,他知道義夫對法蘭西斯並無好感,但他在決定放過卡特時也知會過他對於法蘭西斯的處置,他沒想到他居然陽奉陰違。

「少爺請放心,多餘的垃圾我自會替少爺清理掉,無須少爺費心。」

「我說的不是這個,你為何違抗我的命令?」一再和他打官腔的義夫似乎教雅瑟有點忍無可忍了。

「少爺,您好不容易才扳下席威斯.賽隆,我有責任守護您的江山。即使這個男妓不至於成為您的弱點,但他再怎麼說都是賽隆家的人,老主人也不會希望您和他糾纏不清的。」

「是你逼我和他糾纏不清的不是嗎?我已經答應要放他走了你又把他抓回來?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必須防堵任何會危害少爺的可能。」

「少廢話,把人交出來。」

「死了。」

「什麼?」

「他絕食了將近一個月身體很虛弱,才出亞米斯特人就嚥氣了。」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少爺不相信我也沒辦法,在來維羅的路上,我不希望他的屍體玷污老主人的長眠之所,半途就把他推下車了。所以倘若少爺堅持要看屍體的話,也只能沿路回去找了。」人命關天的事從義夫口中說出來卻像是棄養小貓小狗般的稀鬆平常,雅瑟拿他沒辦法,半信半疑之餘,仍試圖從他那張銅牆鐵壁的冷漠中找出一絲破綻。

「義夫,我誠心希望這又是你另一個高明的謊言……」

「少爺,所有的謊言已經結束在亞米斯特了,您信不信都好,但都不需要為了一個低賤的男妓辜負老主人對您的期望。」

「你少在我父親面前胡說八道!」

「不會的……我向來只說該說的……只要少爺不走偏,今後就算沒有我少爺也一定可以成為像老主人一樣英明的領主的……」

「什麼叫做就算沒有你?」雅瑟不解其意,但老者卻只是把手指抵在唇上,然後往後退了幾步。

「義夫?」

老者伸手探上後腰,唇邊掛著類似欣慰的微笑,在雅瑟反應過來之前,拔出手槍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義夫!」砰——

雅瑟衝上前去,驚呼聲與槍聲同步震碎在空氣裡,他眼睜睜看著老人瘦小的身軀軟倒在沙灘上。

紅到發黑的鮮血從太陽穴汩汩流出,然後被湧上的潮水一點一滴帶回深不見底的海裡,令人怵目驚心的景象讓雅瑟掩面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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