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氣樓

輕顫的唇瓣像是對突如其來的溫柔感到畏懼，也許是分開了太久，久到讓他連親吻的默契都給遺忘了。

半推半就被壓在門邊的時候，潛意識裡的不甘心讓程澄抬起手擋住了李宜軒的親近，雖然嘴巴上說原諒了對方，但心裡還是忍不住氣惱李宜軒那自以為是的成全，他怎能容許他誤會了這麼多年，怎能讓他們倆平白浪費這些年的青春。

但掙扎不過幾秒鐘，再多的堅持還是在他的懷抱裡一一軟化了，他最終還是缺乏足夠的毅力去阻止他的道歉。

往昔的濃情蜜意刻骨銘心，儘管掩飾得再好，只要稍微耙掉表面的偽裝，便會聽見傷痕累累的靈魂正微弱地發出呼救。

李宜軒像是又回到當年那個情竇初開的小伙子，他小心翼翼地含著程澄的嘴唇，從最初的輕碰到貼合，他絲毫不敢躁進，他害怕拒絕，也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餘力去承受第二次的拒絕，他努力尋找著合適的角度，直到懷中的身子不再緊繃，他才敢放肆頂開那緊閉的牙關，讓自己壓抑多年的想念得以得到撫慰。

「程澄……」聽似嘆息的輕喚在掠過嘴角的時候顯得綿長而苦悶，程澄因為他的深情半掀著眼，又因為他的深情而緩緩閉上，他伸手摟住李宜軒的頸項，讓他的溫柔伴隨他的呼吸默默填滿空虛的心。

他棲息在他的臂彎時不經意想起了些往事，倘若他們當年一路順暢地走下去，他們或許就不會有如此深愛對方的感覺，更或許他們老早就分手了也說不定。

但如今，他所依偎的這個男人對他的愛並不比當年少。他想著想著，微微彎起了嘴角。

「笑什麼？」李宜軒像是感染到他的好心情，溼潤的氣息斷斷續續落在脖子上，程澄天生怕癢，半抗議似的躲避他的攻擊，可是兩手之間的空間就這麼大，再怎麼逃還是陷在他的桎梏裡，他抬頭迎上李宜軒的眼，發現他也正注視著自己，幽黑的眼底，深不見底。

「告訴我你在笑什麼好嗎？」李宜軒執拗地又問了一次，程澄泛起一絲苦笑，忽然覺得做人真的不該太貪心。

「沒有啊，我哪有笑。」

「明明就有——」再欺上來的吻帶了點懲罰的意味，程澄沒再閃躲，溫馴地張開了嘴，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靠在門邊相互凝望。

倘若有人問他把一個人放在眼裡是什麼感覺？他大概會回答說，跟想哭的感覺差不多。眼底酸酸的，喉嚨緊緊的，可是又捨不得讓它流出眼眶。

他望著李宜軒的臉，溫習之際卻也不經意瞥見他眼角的滄桑，儘管這些年他們沒太多改變，但他和他，確實都變了不少，至少在心境上，他們已經少去幾分衝動，在異常安靜的時刻，反而更加認真思索彼此的未來。

「總之是因為好事開心就好。」

「你又知道我開心了？」

「我就是知道。」

「到底是哪來的自信啊？」

「追你追了十年的自信。」李宜軒笑道。過去的木訥青年經過職場的洗練之後變得能言善道，程澄瞟了他一眼，頗不以為然道：

「你確定是你追我嗎？」

「不然一半一半。」

「還可以討價還價的？」

「好嘛，那算你追我好了。」

「你少胡說八道！哪有這回事？」程澄頓時提高了音調，無視他佯怒的臉龐，李宜軒討好似的湊過去，蹭著他的嘴角索吻。

「要不從現在開始換我追你好嗎？這樣誰也不欠誰——」

「你倒是很敢講。」像是害臊似的程澄推了推他的胸膛，想當然爾李宜軒自然是不動如山。他痞痞一笑，然而看似游刃有餘的外表下卻流露出幾分語重心長。

「以前的我，有什麼話都會擱在心裡……總覺得即使不說出來對方也能明白……可是在經歷過那麼多事之後，我才發現很多話要是不適時講出來，對方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覺得肉麻嗎你？沒事講這些……」大概是人活越老臉皮越薄，程澄別開視線，卻讓李宜軒在頰邊偷了個吻，然後收緊雙臂將他摟在懷裡溫存。

「肉麻總比被錯認為無情好，我不想再找你了……現在都三十好幾了，再讓你跑掉一次，可能也沒體力到處去找你了。」

「拜託，我還能跑到哪兒去？」程澄沒好氣道。

「說的也是。你能夠去的地方，也只有我這裡了。」李宜軒掀了掀嘴角，趕在程澄反駁之前封住他的唇，他想，他們的晚餐或許可以晚一點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