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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後在公司的打工生涯就這樣默默展開了,忙,是真的很忙,雖然忙到連說話的空檔都沒有,但沈仲宇一頓也沒餓到他,每天下班後還是會找藉口開車送他回家,不順路歸不順路,他也從沒認真拒絕過。

「你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嗎?」這一天,在加班備標的晚上九點多,沈仲宇叫了外送到公司,不過自己一口也沒動。

「不知道欸,還有兩年還沒開始想,反正不會再念上去了。」

「為什麼?」

「研究所很貴……」蘇向槐把最後一口雞塊塞進嘴裡,不小心溢出唇隙的沾醬有點礙眼,坐在桌緣陪他閒聊的沈仲宇想也不想伸指揩去,無心的親暱舉動讓當事者當機了幾秒鐘。

「你吃東西好像小朋友,東滴西漏的,下次幫你準備一條圍兜兜好了。」

那不以為意的笑是真的不當回事,蘇向槐乾笑了幾聲連忙拿起紙巾擦拭嘴巴,但被沈仲宇碰過的地方有點發熱,讓他後來都不太敢直視他的視線。

「現在的公司大多都學歷取向,尤其是對毫無經驗的新鮮人……你要是沒計畫升學的話,等畢業之後可以直接留任轉正職,小莫把你帶得不錯,我也捨不得讓別人撿現成的——」

「什麼撿現成的?」

「我們把你當成儲備幹部在培訓,你當自己只是個打雜的工讀生嗎?」

「是這樣沒錯。」

也不管蘇向槐正在吸可樂,沈仲宇當場賞了他一記爆栗。

「厚!會痛欸!」

「不痛幹嘛揍你?你這沒心肝的小鬼——」

「要是沒心肝還讓你打著玩?」他捂著頭裝疼,一臉委屈的模樣讓沈仲宇忍不住笑,到後來他也不甘示弱替自己討回了公道。

跟自己以外的人分享心事是未曾有過的奇妙經驗,在這之前,他總是一個人默默消化一切,深怕自己的情緒給他人帶來困擾。

可是跟沈仲宇越熟,有些話也漸漸變得容易脫口,他的人不像嘴上說的那樣輕浮,無論是處理公務的明快果斷,或是對待部屬朋友的寬容,他都看見了他的體貼與周到。





在接近暑假的前夕,難得留下來加班的郝思沛突然從他旁邊經過,她身上的香水氣味就跟她的人一樣強勢,豔麗但不容刺探,他目送她的背影停駐在沈仲宇的辦公室前,連一聲禮貌性的敲門都沒有,她直接扭開門把走了進去。

她與他之間耐人尋味的關係老早就在蘇向槐心中留下一個問號,但他就算再好奇也自覺沒什麼立場去關切,畢竟他跟沈仲宇充其量只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問了反倒奇怪。

門是緊閉的,但隱約聽得見郝思沛細緻而不累贅的嗓音,過沒多久,裡頭的人走出來了,蘇向槐在感覺到一道強烈的視線後,反射性抬起了頭。

「小弟,你每天都這麼晚下班嗎?」

「……我都跟『BOSS』一起走。」進來一個多月,他與郝思沛的談話前前後後沒超過三十句,蘇向槐邊斟酌著口氣邊瞄了牆上的時鐘一眼,其實待到十點很稀鬆平常,之前為了趕案子忙到更晚都有,不過解釋這些很多餘,更何況他也不認為對方有興趣聽。

郝思沛掃了他一眼,踩著細跟高跟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那麼,今天你就先走吧?我跟仲宇還有事,你可以下班了。」

「喔…好。」基於自己職小位卑,蘇向槐不敢多問只好趕緊收拾桌面。

這時候沈仲宇剛好提著公事包走出辦公室,他與他四目相交,結果他硬是趕在對方開口前先點了個頭。「BOSS我先走了。」

「走去哪兒?」

「你跟郝小姐待會兒不是還有事?」

「沒有啊。」

「誒?」

「誒什麼?」沈仲宇還來不及釐清少年的反應,郝思沛已經走過來親暱地挽住他的手臂,蘇向槐下意識多看了一眼。

「仲宇你好健忘,你剛不是才說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一起下樓啊,妳不是有開車?」

「今天搭你的,送我一下嘛,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麼話不能現在說?」沈仲宇皺了下眉頭,這般矯揉做作的嫵媚實在不像他認識了八年以上的郝思沛。

「現在不方便。」郝思沛刻意加重語氣,意識到自己成為絆腳石的蘇向槐也還不至於遲鈍到連氣味改變都分辨不出來。如果他不先找個台階下,依沈仲宇面面俱到的性格肯定也開不了口叫自己改搭捷運回家。

「既然你們要一起走那我就先走了,我還有點事……」

「你有什麼事?你沒有要直接回家嗎?」沈仲宇不曉得自己為何心浮氣躁,只是發現他的眼神閃爍便擔心是否有什麼事瞞著自己。他拉開郝思沛,卻聽見她從背後悠悠說道:

「有什麼關係?說不定人家的小女友正在等他,你就放他走吧?」

「小女友?你交女朋友了嗎?」

那吃驚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裝的,蘇向槐乾笑了幾聲,他光是上學打工累都快累死了,哪來的精力啊?不過倚在門邊的郝思沛一雙電眼緊盯著他不放,讓他應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對不起沈仲宇了。

「嗯…明天下午沒課我會早點來的……那就先這樣囉,我走了。」也許郝思沛真的有什麼急事非得立刻和沈仲宇商量不可,發現時間不早了,他匆忙扔下道別便低著頭搭電梯下樓。

沈仲宇看著蘇向槐走掉,而且走得很急,急得連回頭看他的時間都沒有,喜歡的心情讓他對他赴約的對象忍不住在意起來,所幸他向來都將自己武裝得很好,趕在郝思沛發現之前他已經若無其事鬆開領帶,拉過辦公皮椅倒著坐了下來。

「所以——妳找我到底是什麼事?」

郝思沛與他面對面,渾圓的臀部輕輕靠著桌緣,「我都聽說了……你跟皇城集團的千金私下見了好幾次面,你是打算跟她交往嗎?」

「是又如何?」

「如果她可以,為什麼我就不行?」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

「仲宇,我不介意、我——」

「我介意,我不做對不起朋友的事。」沈仲宇嘆了口氣,擱在椅背上的手肘也努力支撐著他幾乎淡去的笑容。

「你知道我一直對你——」

「我知道,所以不要。思沛,絕對不要。」

郝思沛望著他久不成言,淚珠默默滾了出來。

「我跟某個女人,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也不過就是政治婚姻下的祭品,妳很瞭解我爸,在他眼中,利益才是一切,而兒女,只是換取利益的工具罷了。」

「你可以跟女人在一起嗎?」

「我有想要保護的東西……」

「阿姨嗎?」

一想起在家中總是忍氣吞聲的母親,沈仲宇沒說話只是縱首埋入椅背。郝思沛見他這般心力交瘁,忍不住抱著他的頭讓他伏在身前。

「仲宇,別太逼自己。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儘管她的懷抱對男人而言僅僅意味著尋常友人的支持,但她對他的愛情早已凌駕了自尊心,不管多久她都願意等的。

到後來,偌大的辦公室靜得只剩下空調運轉的聲音,忽然入口處嗶了一聲,郝思沛回過頭去,卻見蘇向槐整個人愣在門口足足沉默了五秒。

「抱、抱歉…我把家裡鑰匙忘在公司了——」他話說得結結巴巴,一解釋完又立刻轉身跑掉,郝思沛沒來得及喊他事實上也覺得沒有必要,但沈仲宇已經推開她站起來,望著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仲宇?」

轉頭對上她時,沈仲宇淺淺揚起嘴角,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好過一點。「對不起,我好像失態了。」

「那個男孩——」

「沒事。很晚了,我送妳回家吧?」經過蘇向槐的辦公桌時,沈仲宇順手將鑰匙放進西裝口袋,他真的只是回來拿鑰匙的嗎?在他的心裡,突然萌生出不該有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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