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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蔡國富去他家樓下兜了一圈後,蘇向槐在公司的人際關係出現了微妙的變化,本來安分守己與世無爭的他,突然間成為各個小團體爭相邀約的對象。

好比說以前下班後的聯誼活動都會直接跳過他,但現在因為疑似「名草有主」已經對其他單身男性不構成威脅,因此偶爾為了壯大聲勢,他們也會用「湊人數」的理由拜託他去。

蘇向槐礙於自己還是新人不便和同僚打壞關係,趁沈仲宇出國期間也硬著頭皮去吃了一兩頓飯,沒想到還是有女勇士妄想死會活標,不曉得從哪兒弄到他的手機號碼一天照三餐問候。

簡訊打開來雖然都只是些溫馨的問候,可是他一封也沒回就怕對方會錯意,後來還有不算熟稔的女同事「跨部門」來找他討論根本不是他負責的產品,老是搞得他一頭霧水。

「向槐,今天晚上有空嗎?」

「怎麼了?」蘇向槐兩眼還盯著螢幕,以為又是蔡國富來找他「敘舊」也沒什麼熱情搭理,後來發現趴在Partition上的人影一直沒消失,他才抬起頭來。

一見是吳勇俊,他趕緊將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移動滑鼠存檔,然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不好意思勇哥,我沒注意到是你……」

「沒關係,你在忙嘛。」

「唔…勇哥找我有事嗎?」

「下午新竹那邊的試車作業控制一下時間,沒什麼問題的話就早點收工,我跟他們上頭講好了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大概七點左右。你到時候就帶其他人直接過去餐廳跟我會合就好,不用回台北了。」吳勇俊,現年三十八歲,是蘇向槐任職公司的營業二處協理,在業界打滾多年的他嗅覺敏銳手腕柔軟,深受決策高層重用。

再加上這次與客戶的合作開發案對公司未來轉投資是一大關鍵性指標,他跨部門率領技術團隊直接對總經理負責,一旦新品研發成功,他極有可能會成為新公司的核心人物,可謂是位高權重前途無量。

「我看我還是Pass吧?我一堆報告要寫,不回來加班的話明天鐵定會趕不及給User的……不過其他人應該可以去,我跟他們講好了,勇哥知道餐廳的地址嗎?」

「你不參加喔?」

「嗯?」

「你真的不參加嗎?」

「呃……」明明是年近四十如山一般可靠的大叔,但臉上的表情說有多失望有多失望,蘇向槐笑得頗是尷尬,但對方絲毫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我不管,排除萬難你也得參加。副廠都被我找來了,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可以錯過?」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難得副廠肯出席,你應該把握機會去換個名片認識一下,再怎麼說這個案子以後是要交給你Handle的,給客戶留下好印象也等於打贏了第一回合,你以為機台Move進去就沒事了嗎?告訴你,硬仗才剛開始咧。」

「啊……」

「別啊了,趕快收一收早點去現場,晚上的飯局不准給我遲到聽見了沒有?勇哥我就在餐廳等你開桌。」

吳勇俊親自拍板定案,蘇向槐撫著額頭忍不住發出了聲哀號。





下午的會議主客雙方都非常有默契,一頓飯從七點吃到九點半便罷,這群號稱科技新貴的社會人士實在是有夠愛拼酒的,從一開場的金牌啤酒到尾聲的金門高粱,身為東道主的吳勇俊喝起酒來跟喝水沒兩樣,十足海派的作風看得蘇向槐瞠目結舌。

「向槐,給大前輩敬過酒沒?」喝到興頭上的吳勇俊拿起酒瓶直接倒滿後,豪氣干雲地將酒杯塞給蘇向槐。

「副廠,我們家小朋友剛退伍沒多久,不過做事還挺認真的,他是這次案子的主要負責人,以後有什麼問題直接罵就對了千萬別跟他客氣——」

「呃、副廠您好,我叫蘇向槐……」除了以前就見過面的User外,吳勇俊也將他引見給高層認識,顯而易見的差別待遇看在其他同事眼裡有些不是滋味。

蘇向槐對著幾乎要滿出杯口的高粱皺了下眉頭,但後來還是拗不過拼命使眼色的老闆,他心一橫一口氣乾杯,結果被嗆到咳嗽不止,當場惹來大笑。

「年輕人有酒膽是好事,但沒酒量生意怎麼談下去?多跟你們吳協理學著點,他的業績有一半都是喝酒喝出來的。」

「是、是嗎?」由於無法判斷副廠講的是玩笑話還是正經話,蘇向槐還試圖在吳勇俊臉上搜尋答案,但一回過神來,酒杯又被倒滿了。

一一敬過酒後,不勝酒力的他重新回到座位上挾了幾口菜想沖淡酒味,但食物一放進嘴巴裡頭就只覺得倒胃口。

唉,這頓飯到底要吃到幾點啊?生意人都這麼愛吃飯嗎?

十點一過,同桌的客戶有些要趕火車回家便率先告辭,蘇向槐終於得以脫身。然而等吳勇俊結完帳雙雙出了餐廳門口,面面相覷的兩人才發現彼此都喝了酒,根本沒有人可以開車。

「乾脆坐計程車去搭高鐵吧?我記得十一點多還有一班。」

「那公務車要留在這裡嗎?」

「也只能這樣了,總不能冒險酒駕吧?」

「說的也是……」蘇向槐忍著頭痛頓了下,一想到他未完成的報告他更覺得喘不過氣來,現在就算從新竹搭高鐵回去,等他轉乘回到家大概也一點了吧?與其拖著疲憊的身軀趕路還不如就地待命,至少還能爭取到瑣碎的工作時間。

「不然勇哥你先回台北好了,我明天再把車開回去。」

「你不一起走嗎?」

「反正明天還是要下來一趟,我去睡朋友家好了,還可以順便趕報告。」蘇向槐拍了下側背袋露出今晚唯一的笑容,幸好他有把筆電帶出來。

吳勇俊笑道:「你確定你還有體力加班嗎?」

「還好啦,熬夜加班總比被客戶追殺好,我拼拼看。」更何況他也答應過沈仲宇要盡快恢復正常作息,一想到他後天就回國了,他的心情便忍不住飛揚起來,吳勇俊見他愣著傻笑,忽然語氣曖昧地給了他一肘。

「我看趕報告只是打發我的藉口吧?你女朋友不會剛好住在新竹吧?」

「什麼女朋友?」

「全公司都知道了你以為還瞞得過我?」

「我哪有瞞你什麼?」

「你不想承認的話勇哥也不會逼你,反正男未婚女未嫁之前,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眼光放遠一點也好。」

「什麼啦?勇哥我看你是真的喝了不少……」

「勇哥是拿你當自己人才會給你良心建議……我跟你說,男人要結婚的話三十五歲之後再考慮就好了,趁年輕精力旺盛的時候把重心放在衝刺事業上,要讓女人覺得你能依靠,這樣以後真的在生活在一起了才不會互相埋怨。」

「勇哥你這是?」

「過來人的經驗談——」

蘇向槐被吳勇俊突如其來的語重心長弄得莫名其妙,正猶豫要不要幫他叫車時,他已經伸出手去攔車。看他走路的步伐似乎比自己還穩,果然是海量。

「好啦,不耽誤你小倆口相會了,我自己搭小黃去車站,你明天記得把車開回來。」

「好,勇哥路上小心。」在被迫接受他有個新竹女友的判決後,昏頭昏腦的蘇向槐已經喪失上訴的意願,他現在只希望趕快送走老闆好讓耳根子清靜一下。

當車尾巴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他靠著路燈掏出手機按出一串號碼。

「是我啦,你有在家嗎?」手機一接通,他光是聽到聲音就已經感動到無以復加。

「在啊,幹嘛?」

「可以來接我嗎?我好想吐喔。」能讓他想都不想就開口求助的人其實寥寥無幾,在抱到救命的浮木後,潛意識的放鬆讓他因為酒精而感到噁心的衝動更加壓抑不住,他握著手機蹲在路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講,結束通話後其實也不太記得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

不過當他盯著排水溝上的鐵蓋失神時,一輛轎車忽然在路邊煞住,他抬頭看了一眼又垂了下去,然後一雙夾腳拖鞋啪踏啪踏地闖進了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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