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氣樓

他喜歡一張開眼睛就看見戀人的笑臉，用一杯剛煮好的曼巴啟動美好的早晨，原來所謂的幸福就是撲鼻而來的咖啡香，以及，戀人身上和自己同樣的沐浴乳味道。

「要起來了嗎？」

「不要——」少年拉起被子讓自己與世隔絕，從小陪伴他到長大的起床氣並未因年紀的成熟而有所收斂，男人被他這稚氣的舉動給逗笑了，故意湊過去扯下他的防禦。

「再不起床就要遲到了，還是今天不去學校了？」

「要去啊……怎能不去？我有…暑期輔導……」少年閉著眼像是在夢中與男人對談，男人躺在他身旁看著他皺起的眉頭，忍不住伸出手指把它按開。

「可是你再不起來的話就只好請假了，還在留在家裡我替你補習？你媽不是今天會回來嗎？」

「嗯……」

「嗯是怎樣？」滑過臉頰的指尖流連在唇角附近，那細緻柔嫩的觸感讓他回想起不久之前的親吻，少年笨拙而生澀的回應讓他一度失控，顧不得他是否承受得住自己的熱情就抱著他荒唐了一夜，殘留在自己嘴唇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在結合的那一刻除了深刻的疼痛外，他更懂得了少年的眼淚，那是對這份愛情的委曲求全。

「唔…我要去學校……」少年半夢半醒地從床上爬起來，但才剛坐起來便又帶著哀號躺了回去，讓他連忙湊近關切。

「怎麼了？」

少年鼓著腮幫子和他對視了幾秒鐘又迅速把目光移開，他抓起被子裹住自己一言不發，可把男人急壞了。

「到底是怎麼了。」

「沒事啦。」少年含糊不清地道。

「沒事幹嘛把頭蒙起來？」

「我需要…緩和一下……」

「緩和什麼？」男人緊張地拉下他蓋住頭部的被子，留意到他的臉色似乎不太自然，他突然意會了過來。「程澄…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沒事啦，應該過一會兒就好了。」在男人熱切的凝望下少年恨不得自己有隱形的特異功能，要是痛在別處也就算了，偏偏是個令人難以啟齒的地方，而且腰也痠到不行……唉，他怎會讓自己落入這麼難堪的境地？

然而正當他還在自怨自艾，心想待會兒該拿什麼臉面對男人時，男人已經搶先一步掀開他的被子，嚇得他手足無措花容失色。「你幹嘛？！」

「讓我幫你看看——」男人神情凝重一心一意想掰開他的腿檢查，但少年卻夾得死緊，整張臉漲成了茄紅色。

「不用！我都說沒事了！」

「讓我看看……」男人的堅持不是沒有道理的，雖然昨晚幫他清理時那個地方只是有些紅腫，但那並不足以表示少年沒有因為他的行為受到傷害，說不定有些症狀是到今天早上才體現的，畢竟那裡本來就不是用來做那檔事的。

「我真的沒事！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別大驚小怪啦！我這就起床刷牙洗臉！我其實只是想找藉口賴床而已啦！我沒事啦——」男人的關心對少年而言不啻是變相的刺激，他瞬間忘了生理上的疼痛一絲不掛健步如飛地衝進浴室，男人放心不下追到浴室門口，卻見他神情自若已經在擠牙膏。

「你真的沒事嗎？」

「嗯。」少年透過鏡子和他對望，帶著滿嘴的泡泡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臉，男人見了仍是半信半疑，但在他不斷的否認下，他只好回頭去幫他準備早餐。

少年等到男人離去之後才揉著腰無聲地呻吟了聲。他寧可一個人痛死也不想在這麼清醒的狀態下讓男人檢查自己的身體，畢竟他再怎麼厚臉皮，也不可能在事後還若無其事。

他花了點時間將自己梳洗乾淨，隨手抓了條浴巾裹住下半身準備離開，只是走進來容易要再跨出去卻覺得舉步維艱，每走一步他就覺得那個地方在隱隱作痛，他做了個深呼吸，才故作鎮定地走出浴室到男人的衣櫃翻衣服穿。

當他站在衣櫃前套上學校制服時，從背後突如其來的擁抱卻讓他連上衣鈕扣都忘了扣，男人的呼吸，男人的體溫，男人心跳聲一切都近在咫尺，獨屬於情人之間的親密舉動讓他害羞地低下了頭去。

男人沒再進一步，只是摟著他的腰，下巴廝磨著他的髮頂，無聲勝有聲的纏綿讓他捨不得開口去破壞此刻的寧靜，直到男人默默收緊了雙手的力道，他才納悶回過頭去。

「要是能這樣一直抱著你就好了。」散落在耳邊的細語伴隨著輕吻落在髮梢，少年聽了只覺得胸口一陣悸動，忍不住更往他懷裡偎去。

「我也是，想一直和老師在一起。」少年仰起頭和他對望，明亮而黑白分明的雙眼美得看不見一絲雜質，讓男人在讚嘆他的純淨之餘也再次因為他堅定無疑的告白而感到怦然心動，這輩子欠下的情債，怕是怎麼也還不清了吧？

「程澄……」

「嗯？」

「我真的可以嗎？你不會後悔嗎？」

「那麼老師後悔了嗎？」

「沒有…怎麼會？高興都來不及了。」

「就算老師後悔了我也不會後悔的……我喜歡老師，而且會永遠喜歡下去的……」即使只是短短幾秒鐘的遲疑，對少年而言卻也成了揮之不去的疙瘩，為了掩飾不安，他轉身撲進男人懷裡把臉埋進他的胸膛。

「怎麼了？」少年的反應讓男人露出驚慌的表情，他訥訥鬆開懷抱，卻見少年搖搖頭漾開一笑，適才的神傷早已不復見。

「沒什麼，只是也想抱著老師。」

「想抱的話晚上再抱吧？再不送你出門就真的要遲到了。」

「遲到就算了……」

「什麼？」

「我說遲到就算了。」當男人還在思考他的回答時，少年忽然攬住他的頸項獻上自己的唇，猝不及防的親吻讓男人下意識張開手臂摟住他的背，然後在他想到要阻止之前，少年已經放肆地跳到他身上。

「程澄你幹什麼？」突然增加的重量讓男人只能抱著他一路跌跌撞撞最後和他雙雙倒在床上，少年還摟著他的脖子纏吻著他嘴邊剛結痂的傷口。他知道那是他昨晚不小心弄下的，但他卻一點都不感到抱歉，他喜歡男人身上留著他的記號。

「你到底想做什麼？不上學了嗎？」男人趴在他身上看著衣衫不整的他氣喘吁吁，他沒好氣地替他拉上衣服遮住半裸的肩膀，顯然不解他為何突然獸性大發。

「請一天假應該沒關係……」少年視線飄忽，答非所問道。

「怎麼了嗎？我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讓你不開心了？」

「老師覺得自己有說錯話嗎？」少年抓住衣襟背過身去，他的淡然讓男人摸不著頭緒，為了避免猜錯方向惹得他更不高興，他索性先道歉。

「程澄，要是我剛說錯話了，我向你道歉，你別生氣好嗎？」

或許是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化給男人帶來了困擾，少年回過頭來態度也有些軟化，望見那樣一張欲言又止的臉龐男人只覺得於心不忍，他低頭給了一個吻，少年溫馴地張開嘴接受了，摟著他沒讓他走又繼續向他索吻，然後抱著他，用盡全身力氣抱著他。「老師沒說錯話，不需要向我道歉，我也沒生氣。」

「真的嗎？」

「嗯。」

「那我們起來好嗎？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去學校了。」男人嘆了口氣拉他起身，少年坐在床上讓他替自己把制服鈕扣一顆顆扣上，不禁有些悵然若失。

他對男人而言或許沒他想像中那麼有吸引力吧？不然他都已經做到這個程度了，他為何還是不為所動？

「和式桌上有剛煮好的咖啡和牛奶，看你要喝什麼，還是你想喝拿鐵，我也可以幫你調——」

「老師……」

「嗯？」

「我自己來就好了，你也坐下來一起吃吧，不然烤土司都快冷了。」看著男人為他忙進忙出他又覺得自己是在杞人憂天，男人應該是喜歡他的，他或許只是還不瞭解男人示愛的方式吧？他給了個微笑試圖轉換心情，總不希望他們兩個才剛交往沒多久就開始互相猜忌。

體貼備至的男人最後還是幫他調了杯拿鐵陪他坐在床邊吃早餐，少年很享受這樣悠閒的氛圍，稍早之前的彆扭也很快便讓他給淡忘了。

男人刻意轉移話題和他天南地北地閒聊，他當然知道少年暗藏的心事，只是世故如他，並不願在這個時候說破。

他沒有自信他的決定對少年是否真的好，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放慢速度讓少年有充裕的時間去認清自己的選擇。

繡在少年制服上的校名與學號一再提醒他，他的戀人還是個未成年少年的事實，僅管他自己也只是半個社會人，但比起從小受盡呵護的溫室花朵，他很清楚自己並沒有做夢的資格。

少年現在意亂情迷自然不會去考慮後果，可是有朝一日熱情褪去之後他會如何看待這段關係？又會不會怪他沒有在他走偏的時候拉他一把？

在現實嚴苛的考驗來臨之前，他知道他可以找到很多藉口去拒絕少年的求愛，但他知道感情是兩個人的事，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因此在第一次回應他的吻的時候，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陪他一起走到最後了。

即使這個「最後」不曉得會在何時無預警劃下句點，但至少在他對自己感到厭倦之前，他都不會讓他感到孤單的。

在少年喝完最後一口拿鐵時他堆上笑臉掃去了陰霾，今天對他而言是嶄新的一天，當然不只今天，他希望打從現在開始的每一天，他都要為了少年好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