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日子也許才是最不好過的日子,日復一日重複著同樣的行為模式,直到身體徹底厭倦這種生活,眼前一黑便是最直接的解脫方法。

他其實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他只知道自己躺著的是床,身體一直往下掉,有段時間他似乎還陷入昏睡,等到精神好不容易凝聚起來,他總覺得好像有人在摸他的臉。雖然只是輕輕滑過幾下,但溫柔的撫觸卻讓他放鬆了心情,他順著那指尖縮起頸肩,過不了一會又再度失去了意識。

真正睜開眼睛的時候,他先看見的是頭頂上天花板上慘白的燈光,他發出微弱的呻吟,想抬手遮住光線卻意外扯疼了手臂,他對刺進皮膚底層的針頭感到納悶,視線再往右邊過去,除了點滴架還有沈仲宇……沈、沈仲宇?!

他怎會在這兒?!

「乖乖躺著不要動。」沈仲宇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起來,他窘迫移開了視線,突然覺得場面有點尷尬。

「覺得還好嗎?」

「什、什麼還好?」

「身體,有覺得舒服一點了嗎?」

「唔嗯…還好……」蘇向槐始終以身背對像是還沒有整理好心情。怎麼辦?他還沒想好要跟他說什麼,那天鬧得這麼僵能若無其事嗎?要是沈仲宇不願和他若無其事他要跟他說什麼?沈仲宇為什麼會來?又是誰通知他來的?

「在想什麼?」

「沒有啊。」

「向槐,你如果不把頭轉過來,我就走過去了。」

蘇向槐回頭看他的眼神活像是等待主人責備的小狗,楚楚可憐得讓沈仲宇忍不住摸他的頭。但碰觸到的剎那那明顯的躲避讓他覺得胸口有些疼痛,可他沒表現出來硬是扯出了一笑。

「臉色好差……」

「呃嗯?」

「我說你臉色好差,我看了好難過。」

「我、我沒事啦……我怎會在醫院?」蘇向槐掙扎地坐了起來,他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虧欠人家,更何況沈仲宇他又那麼忙,想必是排開了很多行程才現身在他面前的。

「你下午在實驗室昏倒了,醫生說是過度疲勞加上作息失調引發神經性胃炎,你都沒好好吃東西嗎?」

「有啊。」

「有的話怎還會一副很心虛的樣子?」

「真的有啦,肚子餓的時候就會吃飯了。」

「那是什麼時候?」

「我、我真的都有吃啦。」

「那為什麼會痛到昏倒?」

「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知道——」沈仲宇「若無其事」的靠近顯然讓病人覺得有些彆扭,他苦笑了下避免與他四目相接,但沈仲宇像是事先察覺出他的企圖,他挨著病床坐下,上身橫過胸前輕輕握住他的手,蘇向槐愣了愣,才發現對方的雙眼一直停留在他臉上。

「你故意虐待自己的身體來氣我是嗎?」

「沒有啦!真的不是啦!我只是工作太忙了沒有照時間吃飯而已!我真的沒有要氣你的意思啦!」蘇向槐一邊看著自己被握緊的手一邊搖頭如鈴鼓就擔心他誤會,沈仲宇看在眼裡仍不苟言笑,重重嘆了口氣。

「那你沒有在生我的氣囉?」

「我……」

「還在生氣?」

「沈仲宇……」

「看吧?果然還在生氣。」

「沒、沒有了啦!我沒有生氣了!對、對不起啦!我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我不會再昏倒了——」

「幹嘛跟我對不起?」

「呃?」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向槐對不起……是我不對……我那一天可能是吃錯藥了……我知道你不會……但是當我從別的男人口中聽到你睡在他的床上時,我根本無法再理性思考了……」

「沈仲宇……」

「對不起……不要生氣了好嗎?我以後會冷靜的……我不會再隨便生氣了……我們不要分手……我不要跟你分手……」沈仲宇緊緊抱住他恨不得把他納入自己身體裡,莫由來的激動讓蘇向槐腦中一片空白,他其實已經沉澱了,但情人緊擁的力道卻讓他從熟悉的體溫中再度感受到他對自己的愛憐。

他突然有點想哭的衝動,可是他忍下來了,輕輕推開他的懷抱。「我沒生氣了……事情過去就算了……已經沒關係了……」

「向槐?」

「公司不忙嗎?你在這兒多久了?影響到你後面的Schedule?我沒事了啦,你先走吧?我應該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沈仲宇看著他沒說話,微抿的唇像是把嘆息嘆進了深不見底的角落。

「仲宇,我真的不要緊的,我可以自己回去的。」蘇向槐小心翼翼留意著他的反應,他什麼都不怕,就怕沈仲宇又誤會他的意思。

「可以不要趕我嗎?可以不要跟我見外嗎?我們是家人不是陌生人。」沈仲宇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蒼老了五歲,他連忙擠出笑容道: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啦,我只是——」

「你只是老是顧慮我的感受,那你自己的呢?向槐,現在是凌晨四點,我沒有任何Schedule,就算有Schedule我也會取消,有什麼事能比你重要?拜託,不要一直想趕我走好嗎?說你想要我留下來,不然我會認為你還在生氣。」

「我沒有了啦。」

「沒有什麼?是沒有趕我走還是沒有想要我留下來?」

「你都知道答案了為什麼還要問?」蘇向槐低頭看著自己緊握的手指,沈仲宇撈住他的手送到唇邊輕輕一吻,微微泛紅的臉頰讓那張蒼白的容顏添了幾抹麗色,他湊近身去輕而易舉地找到了他的唇。

相膩的唇瓣在確定過彼此的意願後進一步糾纏在一起,沈仲宇抵開他的牙關把舌頭伸了進去,睽違了一個禮拜的親暱讓他對這份溫柔異常懷念,他舔著他的羞澀他的膽怯,連同他的不安一併給予撫慰。

雖然蘇向槐住的是個人病房,但他還不至於泯滅人性在病床上對病人燃起獸慾,可是深刻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就想跟他合為一體、就想分攤他苦痛的心情是不變的,他張開雙手用力將他收入懷裡,深深呼吸著他的氣味。

「等天一亮我們就回家好嗎?」

「你還願意撿我回家?」猝不及防的邀約讓蘇向槐怔怔望著他,眼底有些激動。

「不管你走失幾千幾萬次,我都會負責把你撿回家的。」沈仲宇將他摟入懷裡在頸間輕輕蹭著,雖然失聯還不到兩天,但對他而言卻像是過了好幾年似的漫長。

見不到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還有生生悶氣的權利,但當他飛車到醫院一打開門就看見他躺在病床上時,他發現他再也裝不了灑脫,連胸口都不禁感到疼痛起來。

他可以接受他的冷漠他的無視他不經意用沉默對自己表達的譴責,但他說什麼都不能接受一個人從他的生命中憑空消失。

陳麟那通電話無意中揭露了一個事實,他給蘇向槐的安全感還不夠,要不然他的緊急聯絡人不會寫上別人的名字、要不然在他出事的時候他不會又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他到底要怎麼做才能到得到他徹底的信任呢?

「沈仲宇……」

「嗯?」

「你抱太緊了……」蘇向槐紅著臉推開他的懷抱,但他沒順他的意只是笑了笑,然後加重雙手的力道再一次重溫那失而復得的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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