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間的鬥嘴沈仲宇永遠都不會是贏家,打不通蘇向槐的手機,他只好先回天母老家一趟。
  
  床上病懨懨的母親讓他連擠出笑容都顯得有心無力,若無其事關切幾句後他拿了瓶水走到露台,卻連一口也喝不下。
  
  如果可以不管,他會乾脆眼不見為淨走得遠遠的,可是打從一開始就已經決定當孝子的他,事到如今也只能任沈國書牽著鼻子走,連自己白手起家的心血都忍痛放棄了。
  
  可是他的犧牲得到了什麼?
  
  似乎只是變相滿足了父親的虛榮心而已,這段婚姻依然相敬如冰,依然徒具形式地在人前表現出幸福美滿的模樣,殊不知一紙離婚證書就能讓他們三個人從相互折磨的痛苦中解脫,可是父親丟不起這個臉,母親也不願意放手,夾在中間的他突然變得什麼都不是。
  
  兒時覺得自己的存在是多餘,長大之後才異想天開想要挽回,為了保護母親他選擇順從了父親,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再也無法對人心抱持信任?也許是因為曾經許諾對方的愛情活生生在他眼前煙消雲散了,因為失望至極,他漸漸質疑起蘇向槐對自己的愛情。
  
  四下無人時他可以誠實告訴自己他是他第一個認真對待的人,但在他面前為了護持住這份自尊心,他也只會裝模作樣擺出什麼都無所謂的高傲姿態,嘴巴上說不需要承諾其實他比任何人都還要沒有安全感、其實他比他還要害怕他會因為對自己沒有了感覺而轉身喜歡上別人。
  他會嗎?
  
  為了留住他,他揚言要當他的家人,然而他現在連保住自己的家庭都有問題,又有什麼本事去扮演好這個角色?
  
  六年前他從他眼前逃開過一次,他當時追上去了。
  
  六年後他又再次從他眼前逃開了,可這一次他什麼也沒做甚至還勝券在握地認為他會乖乖回來,對蘇向槐他是不是太過自信了?
  
  六年的同居生涯他們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分離,沒有自己他還是可以過得很好不是嗎?
  
  沒有自己他就可以去過正常人的生活、就可以找個順眼的女人結婚生子徹底遠離自己,在看不見自己的時候他思考過這些問題嗎?
  
  他到現在連一通電話都不回,倘若就此一去不回了他該怎麼辦?
  
  道歉有用嗎?會被接受嗎?就算被勉強接受了,這幾年已經習慣自己無理取鬧的蘇向槐恐怕也會好心地替他找到一個理由然後繼續忍耐下去吧?
  
  當兩人之間的愛情起了疙瘩,分手都是遲早的事,原來這一天已經可以預見了嗎?
  
  沈仲宇越想越覺得不舒服,他掏出手機按下一串號碼,貼近耳朵的鈴聲漫長得讓這份牽掛梗住呼吸,他閉了閉眼,天生的壞脾氣確實讓他吃到苦頭了。
  
  「喂?」
  
  「是陳麟嗎?」
  
  「沈老闆?」
  
  「嗯,你還認得我的聲音?」
  
  「手機有來電顯示啊。」
  
  「哈,說的也是。」他靠著圍牆垮下肩膀忍不住罵自己是笨蛋,他昨晚為什麼沒想到呢?為了給蘇向槐一個驚喜結果造成了誤會,陳麟不經意的解釋讓沈仲宇忍不住苦笑,他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笑得出來,事情明明很簡單,他卻把它複雜化了。
  
  「是啊,你怎會突然打給我?」
  
  「沒什麼,只是想說很久沒跟你聯絡了……怎樣,最近還好嗎?」
  
  「不錯啊。」
  
  「你現在還是在新竹嗎?」
  
  「是啊。」
  
  「嗯,昨天…向槐受你照顧了,謝謝。」
  
  「謝什麼?衝著我跟他的交情有什麼好謝的?我聽阿槐說你出國了,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不久,你消息真靈通,向槐還有跟你講什麼嗎?」
  
  「沒啊,他好像被灌了不少久倒頭就睡了,不過今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起床工作了,我還虧他說請到他的老闆真是賺到了。」
  
  「哦?他還在趕案子嗎?」
  
  「嘿啊,說是最後的報告了,交出去之後他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是嗎?」沈仲宇不由得握緊了手機,是為了履行對自己的承諾才這麼努力的嗎?
  
  「哈哈,大概為了沈老闆才這麼拼命的吧?」
  
  「他本人這麼說嗎?」
  
  「你想太多了,你要他講出這種話可能要等到下輩子。」
  
  「向槐他……」
  
  「怎麼了?」
  
  「向槐……算了,以後再跟你聊吧?我有插撥先接一下,Bye了。」他沒有臉對陳麟說實話,更何況他算是蘇向槐那一掛的在這件事上也不見得會挺自己。
  
  對蘇向槐的感受他或許忽略了不少,但他很清楚自己是喜歡這個人的,只是對他的逆來順受太過習以為常,久而久之反而遺忘了當初愛人的能力。
  
  等他回家之後好好跟他談談吧?這一次他不會只是口頭上的悔改,他會真心誠意打從心底去信任他的。
  
  結束和沈仲宇的通話後蘇向槐剛好洗完澡出來,陳麟見他濕著頭二話不說走到衣櫃拿出一條毛巾蓋在他頭上。
  
  「你剛在講電話嗎?」
  
  「嗯,剛講完。」
  
  「我住在你這兒真的不會不方便嗎?」
  
  「不會。」蘇向槐兩手拉著毛巾,圓圓的眼睛從溼透的瀏海底下露出來,讓他想起了他以前養過的小狗。
  
  「你女朋友不常來嗎?」
  
  「週末才會來啦,你可以放心住。要喝點什麼?我冰箱有啤酒——」
  
  「我不喝酒了,昨天的高粱讓我今天頭痛了一個早上,我喝水就好了,我自己去倒吧。」蘇向槐把毛巾披在肩上,陳麟看著他從身邊經過突然伸手拉住他。
  
  「阿槐,你不回家沒關係嗎?」
  
  「嗯……」
  
  「沈老闆什麼時候回國?」
  
  「最近吧。」
  
  「有確定哪天回來嗎?」
  
  「可能就這幾天吧?他好像臨時有什麼事……」蘇向槐抬頭給了一個微笑,儘管有些牽強有些壓抑,但他並沒有去過問那張笑容底下的隱情。
  
  只要他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是愉快的,知不知道真相又有什麼關係呢?至少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握住了自己伸出去的手,這對他而言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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