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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楊逸淇有空回到他的辦公室,他才發現被他遺忘在桌上的手機躺了一封未接來電。

他揚了下眉毛像是碰運氣般回撥過去,但聽對方操著毫無起伏的口氣說道:「你在哪兒?」

「我當然是在公司上班啊,還能在哪兒?」

「我有事要問你,能出來一下嗎?」

「什麼事這麼急非得立刻見到我不可?」

「你不來就算了。」

猜他下一個動作應該就是掛他電話,楊逸淇痞痞一笑:「我又沒說不去,你在哪兒?」

某飯店樓下的酒吧內,謝至樺坐在吧台連灌了三杯酒,氣勢之強連剛抵達的楊逸淇都忍不住跟著皺眉頭。

「喝這麼猛待會兒醉了又想叫我扛你嗎?」

「你為什麼老是這麼多廢話?」

「我嘴巴癢啊。」楊逸淇扯鬆領帶坐在他旁邊,搖頭對酒保示意別再讓他續杯了。

「我要是能像你這樣無憂無慮就好了。」

「你又知道我都無憂無慮了?」楊逸淇趁機拿走他的酒杯換了杯冰水給他,謝至樺握著沒喝愣愣失神。

「喂,你把我叫來就是為了讓我看你發呆嗎?」

「楊逸淇,你說我該怎麼辦?」

「什麼事怎麼辦?」

「怎會有人喜歡我這種人呢?」

「你說你的老闆學弟嗎?」

「你怎麼知道?」

「我一開始就提醒過你了啊,是你一直把我的忠告當當馬耳東風——」相較於他的震驚,楊逸淇可是老神在在回頭向酒保討了杯加冰的Whiskey。

「可是我只把他當弟弟……」

「那人家有只把你當哥哥嗎?」

謝至樺許久都未置一詞只是盯著他看,他以為自己將正常人的外衣穿得很好,只要不主動走進Gay Bar,沒有人會察覺到他的性向異於常人。畢竟連「他」在世的時候都不曉得自己深愛著他了,明嘉對自己的感情又是何時萌芽的?

他或許只是看見自己對他哥哥癡情的一面,他當真瞭解他是個怎樣的人嗎?

他是個只會躲起來喝悶酒,然後禁不起人家死纏爛打一約就走的懦夫;他是個只會貪圖對方瀟灑拼命撒嬌討寵,然後在饜足之後隨即翻臉無情的人。

吳明嘉要是知道他是個這麼差勁的人,還能興沖沖地對著他喊著要代替他哥哥愛他的大話嗎?

容貌越是相似越容易勾起傷心往事,在「他」撒手人寰之後他選擇封印愛情,因為痛,一次就夠了,那種苦他萬不想再嘗第二次。

「別這樣看我,我也沒把你當一般廠商。」

楊逸淇意外講了很糟的笑話,但他還是忍不住彎起嘴角,對他,他是該心懷感激的。倘若他一年前遇上的人不是楊逸淇,他也不會有餘裕坐在這裡檢討自己,甚至事不關己地和旁人討論另一個臉孔底下截然不同的靈魂。

「原來你那天晚上說看見他吻我是真的……」

「我的原則是要嘛不說,既然要說就一定是實話,我不會對你說謊的。」

「一直在你面前反駁的我很可笑吧?」

「也不會。」

「呃?」

「你很純情,就像條忠犬,眼中永遠都只有主人,看不見其他事物——」

「是我太執著了嗎?為什麼你和明嘉都這麼說我?」謝至樺喃喃自語起來,捧著水杯的手握得很緊,他低著頭,像是用盡了渾身力氣在忍耐著。

「執著又不是壞事,執著才能發掘出另一面不為人知的美麗,我覺得你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楊逸淇仰頭乾了杯中的金黃色液體,回頭給了他一個微笑。

「只是——」

「只是什麼?」

「你不能只懂得放,也要懂得收,要不然始終在原地踏步,不覺得累嗎?」

「這一年來你一直都在憐憫我嗎?」

「你覺得光是憐憫,能把一個人留在身邊這麼久嗎?」

「我…我不知道……這種事我不是很清楚……」

「是你不想去弄清楚。謝至樺,你在怕什麼?」

「我哪有?」

「你沒有嗎?比方說你已經習慣依賴我了,可是你到現在卻一直在抗拒這個事實……你把什麼事都推給『那個人』,你要讓『那個人』替你背負罪名到什麼時候呢?」

「你什麼都不知道少在這兒胡說八道!」左一句「那個人」又一句「那個人」搞得謝至樺莫名火大了起來,他討厭被推敲心事,更討厭這種假借關心的名義實則實行撻伐的行為,對他們而言「那個人」也許只是一個回憶,但對他來說「那個人」卻佔了他人生三分之一的意義。

他沒想過自己能對一個人奉獻到這個地步,他原本也以為自己能為了這份愛情堅持到老,只是沒想到他最後還是因為寂寞半途而廢了。

「那你為何不把事情講清楚?我又不是不聽……」楊逸淇和他並肩而坐跟著喝起悶酒,他沒拿謝至樺的火爆當回事,反正他當情緒垃圾桶也當習慣了,不差這一回。「我覺得被男人告白沒什麼大不了,如果他是Gay你也是Gay,看不對眼頂多一拍兩散就算了,但你的老闆學弟對你告白讓你這麼不能接受,他是不是和『那個人』有什麼關係?」

「他是『他』的弟弟。」謝至樺喝了口酒像是壯膽似的,艱難地說了出口。

「那你還說他不是替身?」

「不是、他真的不是!只是『他』曾經拜託我照顧明嘉,畢竟他是『他』唯一的弟弟……」

「那『他』當年隨口跟你拜託一句就換你賣命十年,也夠本了。」

「什麼夠不夠本?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那下次換我拜託你,你也能許我一個十年嗎?」

謝至樺怔怔抬起頭,像是沒想到楊逸淇會這麼說,但見他揚唇一笑,率性地從皮夾掏出一張仟圓大鈔放在桌上。

「別太認真,我跟你開玩笑的。很抱歉,你和你老闆學弟的事看來我是幫不了你了……換做是我作法很簡單,要嘛接受他,從今以後你就一心一意待他,但你能保證他哥的影子能徹底從你心中抹去嗎?假如你辦不到的話,就果決地拒絕他然後丟辭呈走人,一來眼不見為淨,二來趁機和過去做個切割,你有什麼損失?你為了一個承諾束縛自己十年,最終得到了什麼?『他』能從墳墓裡頭爬起來報答你嗎?不可能嘛,既然活著就要學會往前看,你還有多少時間能再蹉跎下去?」

「楊逸淇,你這是勸我嗎?」

「你說呢?」他皮笑肉不笑,總覺得自己這番苦口婆心到頭來也只是浪費口水。在鑽牛角尖的冠軍謝至樺覺悟之前,他們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因為見他為了別人傷神憂心他會不爽,因為他就站在他面前可是他永遠都無法成為他最牽掛的一個他會不平衡。

他拍拍他的肩膀瀟灑離去,背對的氣息,背對的腳步聲,讓謝至樺感覺到楊逸淇第一次離他這麼遠。

他想開口喊住他可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他動也不動地坐在吧台一口氣喝完整杯冰水,儘管如此滿腔的浮躁卻未因此得到撫平,他或許真的是隻鴕鳥吧?

以為凡事只要視若無睹就能繼續粉飾太平,就像他對待吳明嘉一樣,他之所以在他身邊流連不去,貪圖的不就是他那張神似「他」的臉龐?

明知這種行為對對方來說再殘忍不過,但他還是寧可泯滅良心就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他的愛情用不著別人來評論他也知道自己自私到不行,但那又如何呢?

他如今也得到報應了。

從今以後,不會再有人親切地喊他學長;從今以後,也不會再有人在耳邊冷嘲熱諷,他活該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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