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刻意等,可是沈仲宇並沒有打來,或許是把他的話聽了進去,也或許是他現在真的很忙吧?

大概是昨晚沒睡好,蘇向槐從床上爬起來的時候腦袋還昏昏沉沉的,他走到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臉,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依然無精打采,他試著扯開嘴角,才發現原來笑容也能這麼難看。

這一天他很早就出門了,抵達店門口時還不到九點半,他便坐在人行道上的長椅殺時間。

街角的景緻是都市人忙碌的縮影,曾幾何時自己也成了其中一員,他看著人潮來來往往,不禁感到了些茫然。

就這樣,新的打工生活就此展開了序幕,他主要是負責外場接待,除了點餐結帳外,偶爾還得應付無聊的搭訕,意思是女孩子也就算了,但有一次居然還遇到男生跟他要手機號碼,驚嚇之餘他差點把咖啡灑在客人頭上,至於他跟沈仲宇,自從酒會之後一直找不到機會見面。

不是他要出差開會就是剛好遇到自己要值班,儘管每隔一兩天就會通通電話,但在看不見表情的前提下,他回話時總免不了戰戰兢兢,他聽得出來他很累,可是他卻什麼忙都幫不上……他知道他為了安撫自己正努力打起精神,但他卻只能透過電視新聞稍微了解他的近況。

一轉眼八月已告尾聲,沈仲宇確定接任新公司的總經理,他在電話中告訴他林文詡將接替他操持原公司所有業務,等到年底再接受瀚唐的收購進行重新整合,然後她的學姐打從八月中飛出去之後至今仍沒有回國的打算,沈仲宇知道之後也只是笑道:「那文詡可有得等了。」那他們呢?他突然很想這麼問。

他不會在意媒體是如何渲染沈仲宇的花邊新聞,包括他跟皇城千金之間被廣泛報導的良好互動,但他為什麼不再約他、為什麼不再見他了?他想要的不是通訊機器裡故作熱情的問候,他想要的是也不是隔著電視仰望他世故的臉孔。

暑假即將結束的前夕,某天下午有個年輕男子坐下來點了杯咖啡,他按照慣例然替他點餐,但卻在準備離開之際忽然被拉住了手。

「誒?你是那個那個那個對吧?你不記得我了嗎?上次在生鮮超市,隔壁櫃台……有印象嗎?」

年輕男子托著下顎說話神態頗為自負,蘇向槐眨了下眼,其實是生鮮超市勾起他的回憶,要不然這樣一個留著及肩長髮又染得一片金黃的男人,怎麼看都非我族群又怎會留下什麼好印象?

「原來你在這兒打工啊?」

「呃、對啊。」

「辛苦嗎?」

「還好,就一般的服務生。」

「這樣一天要站幾個小時啊?」

「看忙的狀況,通常是八個小時,假日會晚一點下班。」

「年輕人不好好享受幹嘛把自己弄得這麼累?沈仲宇沒給你錢嗎?」

「他為什麼要給我錢?」

「你跟他在一起不是他養你嗎?」

「對不起,我聽不懂您在說什麼。」他木著臉拿起點好的菜單打算走人,不過年輕男子卻輕輕扣住他的手腕一副了然於心的模樣。

「拜託,你們一看就是那種關係,我又不是剛出來混的。」

「抱歉,如果您要開玩笑的話請您去找別人。」蘇向槐不著痕跡地甩開他的手,盡量不想讓人察覺異狀。

「幹嘛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我們勉強也算是同伴啊,站在前輩的立場,我可以給你一些意見喔。」

「謝謝,不用了。」

「別這麼客氣嘛,他對情人的慷慨我可清楚了,非但供吃供住供零用,心血來潮的時候還會做一些讓你驚喜的事……像他這種有錢長相帥氣又懂得情調的哥也不多了,你說對吧?」

台北市這麼多間Ca’fe這個人偏偏就走進他打工的這間店,到底特地跟他講這些是要幹嘛?他根本一點「敘舊」的興致都沒有。

「你如果還跟他在一起的話一定要想辦法套牢他,他不是最近才又當了什麼總經理嗎?我看他爸的事業遲早也會交給他吧?到時候的身價可就不同凡響囉!」

「不好意思,我真的得去幫您點餐了——」為了儘快結束這個令人不愉快的話題,蘇向槐刻意重複了一次點餐內容,年輕男子任他唸,逕自喝了口水。

「肚子好像有點餓了,不然來塊乳酪蛋糕好了。」

「只要這個就好了嗎?請問還要加點其他的嗎?」

「你現在住他家嗎?」

蘇向槐微微一愣,沒料到他會有此一問。

「我記得只要是現任的他都會帶回家住一段時間……不過看你的表情……哎呀,你們該不會已經分手了吧?」年輕男子掩著嘴,像是對自己的失言感到懊惱。

「一杯中杯熱拿鐵和一份乳酪蛋糕對吧?我知道了,稍後就幫您送上。」蘇向槐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彎腰拿起水瓶幫他把水杯添滿,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還能這般若無其事,但他現在正在工作中,他難道能把客人趕走嗎?

「喂,我要是說錯了什麼你可別放在心上——」

「您的餐點我會幫您催的,請您再稍候一下。」他拿著菜單回頭補了個微笑,看來是當服務生當到有心得了,居然連真實的心情都能輕易隱藏在面具之後了。

走向櫃台時他偷偷換了口氣,假裝沒聽見就好了,他應該要相信沈仲宇的不是嗎?可是為什麼喉嚨有點發緊?肯定是上次的感冒還沒好吧?嗯…肯定是這樣沒錯……肯定是的。





心情低落的蘇向槐在領完薪水後稍微好轉了點,只是來回點了薪資袋裡頭的現金兩次,發現實領確實比薪資條上的金額還要多出三千塊時,他跟門口正在發動機車的陳麟說了一聲,又轉頭走了進去。

陳麟在加油站打工,沒班的時候偶爾會繞過來看看,他關掉引擎坐在車上等候,忽然間有輛銀色Camry靠過來,以為自己不小心佔到停車格的他,連忙連人帶車往前移動。

五分鐘後蘇向槐從店裡出來了但仍帶著滿腦子問號,陳麟喊了他一聲讓他調轉方向,沒想到後面那輛車竟也按下車窗同時喚住他。

「你怎會在這兒?」他嚇了一跳,複雜的表情唯獨沒有喜悅。

「總之絕對不是順路經過。」可見度有限的男人笑著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但蘇向槐並沒有立即上車。

「你不上來嗎?」

「陳麟在等我。」

「陳麟?他現在不是應該在南部嗎?」

「他下學期被他媽經濟制裁提前上台北打工了。」

「什麼時候的事?」

「一個多月以前的事。」

「你沒跟我提過。」

「我覺得不是很重要所以……」

「所以他每天都接你下班嗎?」

「沒有每天,有的話也都是順便。」

「那也順得真湊巧。」

光是聽見那口氣便不難想見男人皺眉的樣子,蘇向槐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抓著側背帶淡淡別開了視線。

「你在幹嘛?你是在跟誰講話?」發現蘇向槐叫不動陳麟只好親自出馬,結果停好車來到現場就被車主主動打了聲招呼,他動了下眉毛,自從得知他與少年的戀人關係之後,不知為何以前所累積的好感瞬間都消失了。

「沈老闆你怎會在這兒?」

「你們兩個還真有默契。」

旁人聽來幽默的調侃讓蘇向槐朝車內瞥了一眼,壓抑了一整天的不滿突然讓他覺得這裡的空氣很稀薄。

「車子越換越小台,害我熊熊沒認出來——」

「沒換,是臨時跟朋友借的車……你來接向槐嗎?」

「對啊,你也是來找他的嗎?」不找他難道是來喝咖啡的嗎?意識到自己白痴程度的陳麟企圖從蘇向槐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孔中捕捉他的意願。

「可以把他借給我一下嗎?」

「可能沒辦法……今天店裡很忙而且我明天還有班,我看還是下次吧!」沒等沈仲宇客套完,蘇向槐已經陰著臉拉陳麟走人。既然他不喜歡自己跟陳麟太好,他就不應該讓別人有機會接近他啊!憑什麼他已經盡量不給他添麻煩了卻還要忍受這種莫名其妙的挖苦。

正當陳麟一臉為難地任蘇向槐拉著走時,沈仲宇已經下車繞過來攔住他們。「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他看著蘇向槐說道,輕扣住手臂的力道怎麼甩也甩不掉。

「陪我一下就好,不會太久的。」許久不見的兩人似乎都有些消瘦,沈仲宇擱淺在嘴角的笑淡得不著痕跡,感覺到他的堅持,蘇向槐不由得微微一凜。

「陳麟,我們有點話要說,可以請你先回去嗎?」沈仲宇話說得很客氣但顯然不容拒絕,被夾在中間的陳麟很是尷尬,蘇向槐不想在他面前出糗只好改口道:

「你先走好了,我會自己回去。」

「那好吧,記得早點回來,你們店長不是要你明天八點陪他去採買嗎?」

蘇向槐點了個頭,陳麟再不走,他不曉得沈仲宇能夠忍耐到什麼時候。

驅車回到信義區十九樓的住家後,沈仲宇突然從背後抱住正在玄關換鞋的他,他的呼吸埋在頸間深得像是嘆息。

「別這樣摟著我,我不能走路了。」不是害羞而是充滿著困擾的語氣讓沈仲宇扳過他的身將他困在牆與自己之間,一雙黑黝黝的眼眸在燈下透出銳利的鋒芒,蘇向槐心驚地避開了目光。

「你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平白無故的有什麼氣好生的?」儘管嘴硬地做出了回答,但男人卻像是洞察秋毫般淺淺勾起了笑。

「是嗎?最近在安排一些事情所以一直抽不出時間……我今天硬是Cancel了兩個行程又拜託文詡幫忙引開媒體才讓自己出現在你面前的……如果不小心惹你生氣了,請看在我費盡千辛萬苦的份上原諒我好嗎?」

「原諒……沒什麼好原諒的……你有做什麼需要我原諒的事嗎?」

沈仲宇在他推開自己之前將他的手緊緊拽在胸前,蘇向槐莫名一陣心酸。

「抱歉,我不該冷落你的……我以為一個月足夠我解決所有的Trouble,沒想到還是比預期多花上了點時間……向槐,這陣子我真的很想你……我每天都想見你想撫摸你……你有一樣想念著我嗎?」

「我——」才說了一個字,沈仲宇已經含住他的下唇溫柔舔舐起來,本來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在碰觸到不再只是存在於想像中的情人之後徹底決堤,他一手摟住蘇向槐的後腰將他拉近自己,不斷加深的親吻讓他吝嗇得連一絲空氣也不願意讓它乘隙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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