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槐、小槐——」

窩在床角睡著的蘇向槐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還來不及聚焦,蕭至皓已經把他硬從床上拖下來。「我們要走了。」

「走?去哪兒?」

「問這麼多幹嘛?跟我走就對了!」

好不容易摸黑套上了步鞋,他只覺得右手腕的傷口因摩擦而生痛,他整個人根本就是被蕭至皓扯著走。

察覺到他的掙扎蕭至皓倒也不為所動,他一邊抓著他一邊揹上行李一邊不忘撂下狠話,「我警告你不要作怪,你要是敢驚動任何人,我就跟那天一樣直接打昏你,抬也要把你抬走。」

經他這麼一說,腦後頸似乎又隱隱作痛起來,蘇向槐餘悸猶存,只好閉緊嘴巴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任由蕭至皓拽著他下樓。

「走這邊。」

蕭至皓帶他穿過小客廳從廚房後門出去,刻意壓低的聲音似乎是真的很害怕被發現,蘇向槐望著他的背影忍不住回想起小時候他帶著自己到處冒險的日子,當時的阿皓是個再可靠不過的哥哥,可是現在——

「小槐,車子就停在廚房後面的停車場沒有鎖,你先到車上去等,我去櫃台拿點錢。」

蘇向槐的視線從他扣著自己的手緩慢移動到他的臉,蕭至皓鬆開他,但口氣卻沒有半點軟化的跡象。

「從現在起,我跟你說的每一句話你最好都給我聽清楚了!你如果逃走,我保證一定會找到你然後把你抓回來,而且,我絕對不可能再對你這麼溫柔,我會讓你連路都不能走,甚至讓你的身邊朋友都跟你嚐到一樣的痛苦,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看。」

蘇向槐瞪大眼睛,但蕭至皓似乎已篤定他不敢,當場便拋下他回頭去偷現金。

為何事情會演變至此?

為何他身邊這個空缺非他不可?

為什麼他六年前差點為了他的偏執付出生命,爾今還必須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提出補償?是不是…如果他們之間不做個真正的了斷,他永遠都得活在他的陰影之下?

他步履蹣跚地走向停車場,滑進副駕駛座之時他忽然覺得他的未來就跟眼前這片天空一樣,黑得令人感到絕望。

「小槐真聽話,你其實還是想跟我一起走的對不對?」片刻過後,蕭至皓喜孜孜地鑽進駕駛座,將外露的兩條電線接通發動引擎,蘇向槐見他手法嫻熟不由得起了疑心。

「這台車…難不成是偷來的?」

「不然呢?我哪有錢買?」

「你就不怕被抓嗎?」

「怕啊,所以才要換個地方住……昨天晚上出去買飯的時候我有遇到警察臨檢,嚇都嚇死了,先不說這個了,還是先找個地方睡覺吧!」蕭至皓倒車出了停車場後便全速前進,打算被店家發現之前逃之夭夭,他遠離市中心直往偏僻山區開去,一旁的蘇向槐抱著手臂,無奈看著窗外。

「小槐,要不要乾脆開去花蓮算了?」

「呃?」

「你不是喜歡海嗎?我們搬去花蓮住每天就有看不完的海了。」

海?不…他一點也不喜歡海……喜歡海的人是蕭至皓,他小時候還因此被他強行壓入水中過,他怎可能會喜歡海?但他似乎習慣把所有好惡都往他身上投射,讓他恰如其分地扮演著他所嚮往的角色。

「嗯…還是去花蓮吧!」沒等他回答,蕭至皓已經逕自調轉方向,蘇向槐閉著眼靠上頭枕,對於下一站究竟會在哪裡下車,他都無所謂了。





「係喔?安呢你們嘛不清楚伊係一個人啊係兩個人住進來?」(是喔?所以你們也不清楚他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住進來?)

「阮櫃台攏係請工讀生在顧,拜五那天人客金早擱住入來了,阮嘛沒特別去注意……」(我們櫃台都是請工讀生在顧,禮拜五那天客人很早就入住了,我們有沒特別去留意……)

「啊恁係今天透早工讀生上班之後才發現得賊偷嗎?」(那你們是今天早上工讀生上班之後才發現遭小偷嗎?)

「嘿啊,實在是有夠夭壽,那個收銀機攏甲我拿了了啦,連零角仔嘛攏撈了了,人客當初講住兩暝啦,昨天去找伊收錢,講今天作伙乎我啦,結果現在落跑啊,阮嗯這趕緊找警察——」(對啊,實在是有夠缺德,那個收銀機都給我偷光了,連零錢也沒剩下,客人當初說住兩個晚上啦,昨天去找他收錢,說今天一起給我啦,結果現在人跑掉了,我們才趕快報警——)

「歹勢,房間打開借阮看一下。」(不好意思,房間請打開借我們看一下。)

在宜蘭當地員警的陪同下,沈仲宇來到蕭至皓曾經停留過的民宿,他們之所以能夠這麼快就斷定出對方的身分,其實也是因為蕭至皓入住時登記的是自己的身分證,要不是提前接獲店家報案,他們也不可能這麼快就找到。

從失蹤人口協尋到懷疑是綁架案之後,警方也派了鑑識人員前往現場蒐證,雖然目前仍沒有蘇向槐同行的目擊證據,但被丟棄在浴室內的衣物卻在沈仲宇的指認之下確認了其可能性。

「沈先生,現場採集到的指紋跟毛髮我們會再送回刑事局化驗,嫌犯有案底是很好查,不過您所懷疑的被害人,一來他還沒當兵沒留下指紋記錄,我們可能需要台北那邊幫忙採集指紋,還是說他有親人可以協助DNA比對?」

「親人嗎?據我所知是沒有。」在回應警方的時候,不知為何竟連他也感到了些許落寞。

「是嗎?沒關係,我們還是會繼續追查下去,您可以先回去了。」

沈仲宇看了員警一眼總覺得不甘心,雖然面無表情不過口氣倒也還算客氣,他逕自走到房外講手機。

「喂?」

「陳麟,你跟吳院長還在警察局嗎?」他耙了下頭髮,倚靠著牆面的背脊試圖將一部分的重量分攤出去,但似乎只是更加體認到對現實的無力。

「正準備要走,你們找到阿槐了嗎?」

「晚了一步,被他溜掉了。」

「是喔。」

聽得出來電話另一頭很失望,但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不過至少可以肯定向槐確實是跟蕭至皓在一起……我們有在民宿找到衣服,我指認過了,是向槐失蹤前穿的那一套沒錯……」

陳麟沒說話,沈仲宇也跟著停頓了一下,「對了,吳院長提供的那個手機號碼有打過了嗎?」

「還沒欸,怕打草驚蛇所以一直沒打,只是先查了使用者的身分而已。」

「也是蕭至皓嗎?」

「嗯,雖然是買預付卡,不過登記的是蕭至皓的名字沒錯。」

「陳麟,你現在帶院長回去警察局,請她用她的手機打給蕭至皓,如果對方有接起來的話,說不定就有機會再一次找到向槐了。」

「那你呢?」

「我留在原地等你們的消息哪兒也不去,我覺得他們應該還在東部,走得這麼倉促應該跑不了多遠……陳麟你聽好,這件事一定要趕在蕭至皓察覺到自己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之前進行,我不想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他們很有可能會失去蕭至皓的下落,而他目前唯一能夠放手一搏的,就是少年那天真到近乎無知的自以為是。

「老闆——」

「先這樣吧,把握時間。」結束通話後,沈仲宇稍微整理了下儀容才走進房內,面對懶散的員警,他很清楚如果連自己都抱持著消極的態度,別說綁架犯了,恐怕就連抓個偷錢的賊都令人無法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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