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雪舟與赤染契連袂進門,平子陵隨即也步下几案。只是雪舟突然雙膝一落欲行大禮,教平子陵不得不趕緊扶住他。「雪舟君,你何須如此呢?」

  「應該的……是雪舟愧對清原家在先——」

  「罷了,事情都過去了,主公也說過不追究了,你只要有這份心就夠了!快快請起吧?」

  「平先生,雪舟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

  「起來吧!你要是再跟我僵持下去,恐怕赤染君就先跟我翻臉了!」

  「平先生,好端端的幹嘛突然扯到我身上來?」赤染契沒好氣的捺捺眉道。

  平子陵淡淡一笑便招呼雪舟跟赤染契各自入座,待下人奉茶過後他才道:「對了,你們匆匆來訪可是近畿發生了什麼事?」

  雪舟回頭看了赤染契一眼,見他悶不吭聲他只好娓娓道來,「事關嵐山兩萬朝廷兵馬之事……我想這兵符還是請平先生您收回吧?」

  「其實見你跟赤染君同行,我多少也猜到了七、八分。赤染君想必也已經將我的計畫告訴你了吧?」

  「平先生,我不是故意要長他人志氣,但當今世上唯一有實力能與北條氏抗衡者就只剩下武田一族,我以為要讓大和百姓獲得新生的唯一辦法便是建立新秩序,因此幕府不可不除!」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要我收回兵符的用意為何?雪舟君,你是聰明人應該也清楚武田只能暫代天下,我本來希望你能跟赤染君好好配合以便將來迎接天皇陛下歸位——」

  「平先生……雪舟他、他已經不是武田的家臣了!現在到處都是通緝他的佈告,我們除了離開近畿之外別無選擇。」

  「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見赤染契面有難色,平子陵擔憂之餘更多了幾分好奇。

  只是兩人似乎都對此事額外有默契,無論他再如何追問就是絕口不提。雖然對平子陵過意不去,但雪舟只想表明他的決心。

  「平先生,我知道我這麼說有點不負責任,但京都對我而言是個惡夢,從今往後我都不願意再回來了。我希望您替我實現一統大和的夢想,就像以前您跟我說的一樣,徹底根除幕府的陋習——」

  平子陵沉吟了一會兒道:「雪舟君,若你這次是真心離開武田家,我想主公應該還是願意接納你的……你是個人才,就這麼淡出也未免太可惜了。」

  「感激你們對雪舟的錯愛,但這段日子以來發生了太多事,我已經無心官場……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趕在武田對嵐山下手之前先行整合兵力,我想這兩萬兵對於清原家的復興絕對有莫大的助益。」

  「我明白了,我會如實轉告給主公知情。」

  「謝謝您,平先生……」

  雪舟雙手伏地恭敬地朝平子陵行禮,平子陵見他去意已決不好再強行挽留只好以天色向晚為由暫時拖住他們一宿。

  無論如何,他還是得先去請示清原良基的意思。

  
  ※

  
  頂著背叛者的罪名再度踏入清原家,要說不害怕全都是騙人的。

  進屋後那一幕真情流露的戲碼並非事出偶然,為了取信平子陵,這一路上他也琢磨了良久。

  留意到平子陵在晚膳上缺席,雪舟心裡頓時有了底。看這態勢,這裡同樣不是久留之地。

   雪舟泡在溫泉裡閉眼冥思,雖然嘴巴上都說不管事了,但閒不下來的腦袋卻還是忍不住勾繪起未來的藍圖。

  「抱歉!我不曉得你在這裡……我以為這麼晚了也應該沒人了?呃、那我先出去好了。」

  忽然掠入的聲音讓雪舟驀地睜開了眼睛,一看清楚對方,雪舟倒也不以為意僅是主動挪到了對岸。「沒關係,這浴池很大不差你一個人。」

  濕漉的黑髮披散在光滑如玉的背上,雪舟看上去很樂在其中。他放鬆身子趴在冰涼的石塊上,端麗無暇的側臉沉靜柔美的想讓人一親芳澤。

  意識到自己的視線無法從眼前的美景移開,男人不禁吃難地嚥了口唾沫。到底是他低估了自己的魅力還是他太信得過自己了?他的無防不禁讓他感到沮喪起來。

  「昭雅……」

  「嗯?」帶了點倦意的嗓音聽入耳底多了幾絲甜膩的滋味,雪舟微微抬起頭,溫潤的水珠恰巧滑過秀挺的鼻樑輕輕滴入了水平面。

  興許是蒸騰的水氣讓視線有點模糊了,為了看清楚他的表情,男人主動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你還住得習慣嗎?」

  「這幾天老同你餐風露宿,很久沒這麼享受過了。」

  見他開心是好事,可是他也很害怕他會臨時起意。儘管他對平子陵信誓旦旦不再涉入近畿的戰爭,但他至今卻尚未給過自己任何承諾。

  留意著他臉上細緻的表情變化,他語帶試探道:「昭雅,如果清原大人真的出面挽留你了,你還是不會改變主意嗎?」

  「我如果留下來的話,你也會跟著留下來吧?這樣一來,清原綾姬肯定會對我心存感激的……」

  「平白無故的怎麼突然提起她來了?」

  「赤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傻?」

  意味不明的話語讓他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昭雅,我跟她之間沒什麼的,況且感情這種事又勉強不來——」

  「是啊!感情這種事是勉強不來的。」雪舟淡淡揚了揚嘴角便逕自背過身去。赤染契望著他的背影一時無言只好隨意找話題開腔。

  「我、我替你擦背好嗎?」

  「那就麻煩你了。」

  越是稀鬆平常的口吻越是教他不安,他記得他以前也這樣,只要他心裡懷著事,他看上去總是這般心不在焉。

  小心翼翼將他的長髮撩到了肩前,拿起手巾準備下手的赤染契卻在看見他背上殘留的淤痕之時突然猶豫不前——

  「怎麼了?」雪舟不疑有他的回過頭去沒想到卻看見赤染契一臉心疼。

  「身上的傷還痛嗎?」

  「嗯?」

  「都怪我沒能好好保護你,要不然你也不會遭遇到這種事……」

  「不關你的事,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雪舟不在乎的揚揚眉,但背後的聲音顯然比他激動多了。

  「昭雅,不管怎麼說,發生了這種事絕對不會是你的錯!」

  雪舟愣了愣像是有點反應不過來,不過聰明如他,很快便猜到了答案。一做出如是推測,他索性順水推舟問下去。

  「契,你會介意嗎?」

  「什麼?」

  「比方說……我被其他男人抱過了,你還會想要這副骯髒的身子嗎?」

  「我不准你這麼說自己!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為什麼還要把我的感情看得如此膚淺?」赤染契煞有其事的扳過雪舟的肩膀,相對於他的嚴肅,對方卻一臉像是忍俊不住的樣子。

  他納悶的挑著眉毛道:「你、你笑什麼?我的話很可笑嗎?」

  「不是的……只是、呵呵——只是很久沒見你這麼認真了。」

  「什麼嘛!虧我還這麼擔心你!難不成、難不成你剛才是故意捉弄我的?」

  「原來你並不笨嘛!」

  「真的沒有嗎?你真的沒有被——」

  「這麼緊張做什麼?你不是說你不會介意嗎?唷,原來——」雪舟故意湊近他,卻見他急得面紅耳赤急著否認道:

  「不、不是的!我只是——」

  「只是什麼?」

  在雪舟的伶牙俐齒之前赤染契顯然百口莫辯,他垮喪著肩背過身去,但雪舟卻不忘窮追猛打。「怎麼了?生氣了?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眼了?」

  「總覺得一直被你耍著玩,總覺得從頭到尾好像只有我一個人暈頭轉向,真是越想越不甘心……」講到這裡赤染契忍不住嘆了口氣。

  「你為什麼要這麼想呢?說不定意亂情迷的並不止你一人啊!」帶著討好的笑雪舟輕輕攬上他的頸項,赤染契屏息望著那張美麗不可方物的容顏,一時間幾乎無法動彈。

  雪舟放柔了聲音貼近他耳畔道:「那一夜武田的確是想侵犯我,不過幸好小野武替我解圍了。契,到目前為止我還是只有你一個人,你相信嗎?」

  「你說這話是要我感動嗎?」迎上那雙蒼冰色的美眸,赤染契也不禁心折了。

  「你要這麼想也行啊!」

  溫柔托起他的下顎,壓低的嗓音因漸生的欲望而顯得沙啞。「昭雅,我想要你完全屬於我可以嗎?」

  「我都做到這種程度了你還希望什麼樣的答案?」

  驀地貼合的唇瓣阻隔了所有多餘的話語,迷亂的糾纏,深切的探索,游移的指尖從顫抖的背脊滑到了敏感的胸前愛撫著那每一吋無暇的肌膚,最後聽見努力壓抑的呻吟淺淺自淡紅色的唇隙流洩而出。

  火熱的氣息透露了長久以來累積的思念,急於彌補空白的兩人更忘情的交付彼此。赤染契顧不得支力點一把將雪舟壓在石壁上。

  輕輕以膝蓋抵開他的雙腿,感覺到他的情人在他碰觸到他的禁地之時忽然一陣緊縮,赤染契笑了笑,曖昧的話語輕佻的落在耳畔。「怕嗎?」

  伸手緩緩握上,他試圖燃燒起他的體溫,他希望他也能享受到快樂。

  雪舟無法違背身體最自然的反應,只能承受著赤染契帶起的歡愉情難以堪的攀著他的肩膀。

  蒼冰色的美眸濕潤欲淚,黑色的長髮如水蛇般纏繞在凝脂般的肌膚上,極致的妖魅是對視覺的無上刺激。

  雪舟的美他早就見識過了,只是他的美就像是一種毒,儘管知道耽溺極有可能會葬送性命,但他還是義無反顧的深陷了下去。

  「昭雅,再忍一下,待會兒會舒服很多的……」赤染契沒打算停下手裡的動作反倒加快了速度,他俯身吻住他害羞的情人卻看見他連耳根兒都羞紅了。

  雪舟難為情的別過了頭去,那雙蒼冰色的美眸羞澀的低垂著,捲而長的睫毛上水光閃爍,模樣豔麗的教人怦然心動。

  當速度飆到最高點時,他驚呼一聲慾望於是潰決在赤染契手上。就在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的同時,赤染契順著他弓起的弧度冷不防探進了他的體內。

  悶哼一聲,雖然還不至於到無法忍受的地步,但是身體還是不自覺會對入侵者產生排斥感。

  指尖壓入的瞬間,赤染契聽見懷中絕美的情人發出了細碎的悲鳴,一再抗拒他深入的身子更教赤染契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道:「把身體放鬆然後習慣它的存在,不然等會兒我進去你會受傷的——」

  「可是契我好難受……」雪舟疼得幾乎要哭出來了,皙白的肌膚因激情而泛著淡淡的紅暈,他無意識掙扎的舉動差點兒把赤染契逼瘋了。

  赤染契耐著性子安撫著他,但火熱而緊致的內壁緊緊包裹住自己指尖的誘惑感卻令他不禁大力吞了口唾沫。難受的又豈止他一人?他幾乎連喉頭都可以看見忍耐的痕跡了。

  單手抄起雪舟的大腿,赤染契控制著指尖抽動的節奏,待甬道開拓到足以容納自己的程度之時,他已經迫不及待一股作氣挺入了他體內。

  緊密而毫無空隙的交合讓兩人都激動的逼出了聲音,雪舟失力地攀住了赤染契寬闊的肩,端麗的容顏更是瞬間慘白失色。

  幾乎可以說是擰緊的眉峰,疼得淚水都逼出了眼,赤染契見他難受只好暫時緩下律動好讓他有時間可以適應自己的存在。

  「你還好嗎?還是——」儘管有前戲加上泉水的潤滑,但過於敏感的身子一時之間顯然還是無法接受自己。如果為了滿足自己而必須傷害他的話,那他寧可什麼都不要做了。一如是想到,赤染契作勢要退出他體內,怎知雪舟卻顫巍巍的抱住了他。

  「不、不要緊……只是、只是突然有點不習慣而已……」雪舟努力穩下喘息,像是為了分散注意力似的他主動向赤染契索吻,比起他之前對他造成的傷害,這一點痛苦又算得了什麼呢?分開了這麼久,他著實也渴望藉由對方的擁抱來撫平自己內心的空虛啊!

  「疼就喊出來,不要咬傷了自己……」舔吻著他受傷的下唇,他的手指更忙著安撫著那道顫抖的背脊。

  溫熱的水氣混雜了令人興奮的血腥味,對赤染契而言,一股失而復得的激動在他心底快速蔓延。

  聽著他的呼吸從急促逐漸平穩下來,赤染契將他的腿環上腰間好讓他可以更深刻的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飢渴的吻上他柔軟的唇,他將他的呻吟全數吞下了咽喉。想要一個人的時候就會變得這麼貪心吧?不論是一個眼神也好,一句無意義的話語也好,他都不願意錯過。

  緊緊擁著懷中纖細的身子,赤染契激動的像是要哭出來似的。「是真的嗎?不是我在作夢吧?你真的回到我身邊了?」

  「笨蛋……」

  輕輕捧起埋在他胸前的頭,雪舟淺淺一笑主動獻上了自己的吻。


  
  ※
  


  一個人跑到浴場來,結果回去的時候懷裡又多了另一個人。

  儘管赤染契放輕了腳步,但抱著他回到屋裡之時還是不小心驚醒了他。

  「還好嗎?」極盡呵護地將雪舟放到床被上,赤染契心疼的撩開頰邊的髮。他的視線離不開這張美麗的五官,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就這樣看上一生一世。

  「什麼時候了?」雪舟帶著睡意揉了揉泛紅的眼睛,才想起身卻又被赤染契給按回了床上。

  「多睡會兒吧?再過不久天就亮了。」

  「這麼快?」突然意識到兩人在浴場度過的時間,雪舟不自在避開了赤染契打趣的眼神。

  「這麼快?呵呵,我還擔心把你累壞了……」

  「胡、胡說什麼!」手忙腳亂揮開赤染契探前的手,臉頰浮現的紅暈卻藏不住他此刻的心思。

  見對方一味對著自己傻笑,雪舟只好擺出嚴肅的表情道:「我有正經事要說,你給我放莊重一點。」

  「請說、請說,小的正洗耳恭聽著呢!」赤染契裝腔作勢的捱著他想坐下,沒想到才一靠近便讓雪舟毫不留情的推開了。

  「你坐那邊就好。」

  「為什麼?」赤染契大受打擊鬼叫著,像是剛才被吃乾抹淨的人是他才對。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我們還是保持一點距離比較好。」

  「可是——」看見雪舟像是要翻臉了,赤染契只好暫時收起玩心安分守己的在他對面坐下來。

  「赤染,咱們漏夜趕路離開這裡好嗎?」

  「有必要這麼急嗎?」

  「因為今晚不走明天就走不了了!平子陵這個人就算再怎麼明理,畢竟也吃過我一次虧,他不會善罷干休的!」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可就糟糕了。」赤染契聞言也不禁苦惱了起來。

  「所以說,能趕緊抽身的話就別再耽擱了。」

  「但我們能上哪兒去呢?」

  「讓你決定吧?」

  「昭雅,你是認真的嗎?」

  雪舟默默看了他一眼,淡淡別開了視線道:「因為什麼事都要自己做的話太累了……」

  「你不是說很想到我的家鄉去看看嗎?咱們就往那裡去好嗎?京都的冬天很冷,我不想留在這裡……」

  赤染契輕輕點了頭,雪舟唇邊揚起的笑意令人望之失神。

  不知是否秋深露重之故,只見他像是懼寒似地整個人都偎進了赤染契懷裡,他任他抱著自己走出這棟空洞的房子,儘管不是現在,但他將來總會找到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歸處。

  沉重的眼皮讓雪舟的視野禁不住模糊起來,他下意識縮起身子,逐漸潰散的注意力顯然已經無暇去留意那雙帶著無上寵溺的眼神。

  長久以來籠罩在心頭的烏雲終於幽幽散去了——

  輕柔的吻如春風般落在皙淨的額頭上,赤染契感覺到自己的心從來沒有這麼踏實過。

  雖然他的情人不會說什麼好聽話,可是這一次他卻用行動真切地回應了自己的感情。直到此一刻他才明白,只要珍惜眼前人,有沒有那三個字當承諾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

  南國的冬天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風情,不過儘管再美,恐怕也不會有他懷中這朵白梅來得動人吧?

  望著懷中熟睡的容顏,赤染契對未知的將來不禁興起了一絲期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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