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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為何瞞著我?如果我不找你來的話,你打算瞞我瞞到什麼時候?」涅克萊的到來在賽隆官邸掀起了連迭驚濤駭浪,席威斯.賽隆面如死灰癱坐在沙發上,年邁的臉孔上只剩下一名老父的悲愴與脆弱。他摀住臉幾乎聲淚俱下,嘴唇不住顫抖著。「布蘭……我的布蘭啊……」

「先生,布蘭少爺的事我很遺憾,但根據院方的說法,布蘭少爺染上毒癮一事已行之有年,看來兇手是早有預謀。」

「胡說!我的布蘭怎可能去碰那種東西!他的起居飲食皆有專人照料,肯定是內賊下的手——」他推開涅克萊的攙扶站了起來,當他兩眼茫然環顧起四周時,他看見了站在涅克萊身後的法蘭西斯,突然神情瘋狂地朝他撲了上去。

「是你對不對?你這個來歷不明的傢伙!是不是你和外人聯手謀害我的布蘭?」

「賽隆先生您冷靜點!這件事與他無關!」

「怎會無關?一個塔克索送往迎來的男妓憑什麼進我賽隆家大門?若不是仗勢著他和雅瑟的關係,你以為我能容忍他玷污我家的土地嗎?你說!是不是你帶壞我的布蘭的?否則布蘭他整天都在家裡怎會有機會去接觸毒品?更別說『饗宴』是來自塔克索的黑市,這裡就數你最有嫌疑!」

「希倫迪爾我就說吧,賽隆先生是不可能相信我的!」若非涅克萊居中攔著法蘭西斯恐怕早就遭到席威斯的攻擊,他一臉慘淡地看著東邦名譟一時的龍頭老大失去理智,只覺得不勝唏噓。

「你放心吧,這件事我已經在派人調查了,你就委屈點少說兩句吧?」

「用不著調查了,所有的真相都在我手上。」冷不防打開的大門只見兩排黑影魚貫竄入,不只席威斯,即便是涅克萊也不認為賽隆家的戒備會如此鬆弛。

當三人的目光一致集中在門口時,一名金髮的男人踩著優雅沉著的步履走了進來,微濕的肩頭,是因為室內暖氣而融化的冰雪。

「雅瑟?你還有臉來見我,布蘭的事你得給我個交代。」

「我今天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的。」他淺淺一笑,才朝前走近幾步,涅克萊便扶著席威斯往後退了幾步,一旁的法蘭西斯知道事情不單純,率先開腔道:

「是你下的手對不對?」

未等對方回應,席威斯已經掙開涅克萊的扶持,拄著拐杖蹣跚地走到他面前。「真是你下的手?」

見他依然閉口不言,席威斯一時氣不過揮起拐杖,但他手上的兇器連目標都還沒碰到,便讓雅瑟的隨扈給奪下。他扶著鄰近的家具氣喘吁吁道:「我自認這些年待你不薄,你怎能這麼做?」

「以牙還牙而已,有何不可?布蘭他沒有掌管亞米斯特的才能,不適合的人做不適合的事只會讓亞米斯特走上衰敗之路而已,我好心給他一個卸下包袱的藉口,您應該反過來感謝我才是。」

「你這個畜生我要殺了你——」

「勸您別輕舉妄動,您現在的身體恐怕禁不起一點刺激。」

男人的警告提醒了涅克萊,他說的沒錯,他們來得太急,一時間倒是疏忽了賽隆家異於平常的平靜,看來賽隆家上上下下皆已落入雅瑟的掌握,席威斯是孤立無援了。孤立無援的領主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虛弱的老人,尤其是對外通訊完全斷絕的狀態下。

「混帳你以為你是誰?帶幾個人闖進來就想逼宮篡位嗎?你可別忘了亞米斯特現在還是我在作主!輪不到你來發號施令!」

「說到這個,其實我今天也帶了一件禮物給您。這張是東域六十五大城邦領主的聯合署名的意向書,雖然沒有四域龍頭會議那般具有份量,但卻代表了東域六十五大城邦的期望。他們一致認為賽隆家族在鬧出一連串的醜聞之後已經不適合繼續領導東域,他們希望您在老臉丟盡之前懂得知難而退。」

「哼,要反我也得看他們是否有這個本事?我手上握著東邦在希斯法國際銀行百分之六十的股份,敢反我……就不怕我凍結他們的政府運作資金嗎?還有雅瑟,別忘了你也是賽隆家族的一員,你以為你能置身事外撇得一乾二淨嗎?」(註:希斯法國際銀行是以『國家』名義所創立的國立銀行,為了維持四域之間的微妙平衡,四域每年必須上繳一定比例的國安基金當作中央政府的調停預算。但由於各大城邦貧富不均,部分城邦也會透過買債的方式去取得在該域的主導權,亞米斯特就是其中之一。)

「容我提醒您一件事。第一我並不姓賽隆,我是戴蒙爾領主畢典洛菲.馮.伊爾森的獨生子——雅瑟.馮.伊爾森。您忘了嗎?第二,您確定您手上的股份還有百分之六十嗎?這幾年,我早已以伊爾森的名義收購您在希斯法銀行變賣的股份,我手上的股份雖然不到百分之六十,但也足夠贏過你取得主導權了。」

「我是何時變賣的股份我怎毫不知情?」

「這一切就得從購買愛爾加達堡說起了。」

「原來這些年你一直背著我玩兩面手法嗎?」

「是的話也是您以身為教,你當年是怎麼對付我父親的,我就怎麼回報您而已。」

「說到你的父親他根本就是死有餘辜!他的野心太大,他不僅想當東域的龍頭老大還妄想吞併所有的城邦成為東域之王!有他在的一天東域就不會平靜,我不、不殺他,將來也會有別人動這個手!」席威斯講到激動之處心臟也跟著絞痛起來,他抓著胸口表情像是很痛苦。

「死到臨頭都還不忘詆毀我的父親,席威斯.賽隆,你的心胸就這麼寬大嗎?」

佔盡優勢的雅瑟.馮.伊爾森極盡數落之能,涅克萊擔心席威斯支撐不住毅然挺身而出道:「閣下請到此為止吧?您驅逐賽隆一族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在此羞辱一個失勢的孤獨老人也未免有失您的風範——」

「他怎會孤獨?他還有個兒子陪在身邊不是嗎?」

「若您說的是布蘭少爺,就請別在傷口上撒鹽了。」

「我說的另有其人。」

留意到雅瑟的目光去處,不只涅克萊和席威斯不敢置信,就連當事者也覺得荒謬到了極點。

「雅瑟你瘋了嗎?」法蘭西斯怔怔站著,眾人的目光讓他如坐針氈。

「我沒瘋,你和布蘭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席威斯.賽隆是你的父親。」

「怎麼可能?」率先否認這個事實的人是席威斯,他發出怒吼,顯然雅瑟的指控嚴重褻瀆了他賽隆家的名聲。

「我想你最近應該有收到一張老照片對吧?」見他沉默不語,他便當他是默認了。「你對上頭的女人還有印象嗎?綠色的眼珠亞麻色的頭髮,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女人的臉和法蘭西斯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在說什麼?」法蘭西斯越聽越慌,他只覺得席威斯看他的眼神很冷漠而且充滿了厭惡,怎麼也無法想像他們倆會有關係。

「看照片是有點像,但那又如何?原來寄這張無聊照片給我的人就是你嗎?」

「席威斯,你還記得你二十六年前曾經和一群貴族朋友下鄉作樂,還在一個叫做布魯的小農莊逗留了好幾天嗎?」

「既然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我怎可能還記得?」

「不記得也不要緊,我會幫你慢慢回憶起來的。這個叫做布魯的小農莊人口不多只有兩三戶人家,全莊人口加起來不會超過十五個。招待你們一行人的是一戶以牧羊維生的父女,他們因為難得有貴客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來便竭誠招待,但你卻在眾人的鼓譟之下,在旅行結束前一天趁農莊主人外出辦事之際強暴了他剛滿十六歲的女兒。」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

「要是無憑無據我又怎敢在此信口雌黃?要不是你的玩伴在一次酒後不小心把這件事當作趣事在講,我也不會有興致追查此事。還認得這個嗎?」雅瑟從大衣口袋掏出一枚戒指扔到地上,席威斯根本沒興趣看,但涅克萊卻替他撿起來交到他手上。

戒指看起來有些歷史了,但由於有得到妥善保存的緣故,鑲嵌於底座上的藍色寶石,依然看得出其精緻的刀工以及璀璨風華。重點是指環內側還刻有賽隆家的家徽和某人姓名的縮寫,席威斯在發現這一點時,不禁臉色大變。

「看來是認得。」雅瑟冷笑道。

「單憑一枚戒指是想要我承認什麼事?我也可以說是你偷來故意栽贓給我的。用一枚戒指就想要我認這個賤民當兒子也未免太異想天開了。」

「我並不想用一枚戒指逼你承認任何事,但我可以保證這枚戒指絕對不是偷來的。這枚戒指這些年來都在該名農戶手上,為了悼念他的女兒,他保留了兇手當年行兇的證據。這枚戒指是兇手在犯案時被受害者拉扯掉下的,只不過他本人應該不知道,否則那名可憐的少女恐怕也無法活到把他的孩子生下來——」

「胡扯!」

「雅瑟…你說的是真的嗎?」倘若他所言句句不假,如今站在他面前和他怒目相向的老人應該是他的父親還是仇人?令人措手不及的「真相」讓法蘭西斯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生氣。

「你認為我們真的只是『巧遇』嗎?在塔克索,綠眼珠的人或許不少,但同時擁有亞麻髮色和綠眼珠的人卻屈指可數。你的外祖父給的情報很有限,當年你的母親難產過世後他因為對兇手懷恨在心不願意扶養你,因此便把你送到塔克索,我的手下是靠他給的相片找到你的。」

「不、這不可能……光憑這點線索就認定我和他的關係……換做是我也不能接受……」

「法蘭西斯,知道我為何親自把你帶回亞米斯特嗎?我拿你的毛髮和布蘭做過DNA比對,你們確實有血緣關係。」

「所以…你明知布蘭是我弟弟,卻還逼我每天陪他作畫讓他在『饗宴』裡慢性自殺?你是故意讓我成為幫兇的嗎?」

面對法蘭西斯的控訴雅瑟沒有回應,他只是淡淡別開視線,假裝沒看見那張對他痛心的臉龐。為了復仇,他必須鐵石心腸到最後一刻。

「隨便你怎麼說吧,我永遠都不會承認這個下賤的男妓和我有任何關係!為了抹黑我賽隆家你還有什麼荒謬的故事編不出來?雅瑟,我不得不讚美你,比起你那個剛愎自用的老爸,你要有手段多了。」席威斯萬念俱灰地坐在沙發上,他多希望這場鬧劇只是他老人家發的一場白日夢,但現實是殘酷的,不管他如何否認,他都失去了他的布蘭以及亞米斯特。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只是要你贖罪罷了。因為不管是布蘭還是法蘭西斯,他們都只是你的代罪羔羊而已,你一天不覺悟他們就得為你多受一天苦,你好自為之吧。」

「說完了嗎?說完的話可以請你離開我家嗎?我記得這棟房子還登記在我賽隆名下,這裡不歡迎你!涅克萊,請他們離開。」

自知局勢對他們不利,涅克萊做出邀請的手勢請雅瑟到房外一談,懇請他留給房內那名已經失去鋒利指爪的老人一點喘息的空間,法蘭西斯見狀也追了出去。







「涅克萊先生,沒想到你還能這麼冷靜。」來到庭園,當涅克萊還在思索開場白時,雅瑟已經先給他戴了一頂高帽子。

「時勢所逼,也只能盡量把傷害降到最低了。」涅克萊即使深陷困境還是不忘保持他的職業笑容,不過他的對手可沒因此就鬆懈戒心。

「是嗎?看來我拿意向書逼席威斯.賽隆退位一事早在你意料之中?」

「不錯,不過閣下的手段要比我想像中溫和多了,我很感激您沒有造成流血衝突,能以這種方式和平轉移政權,再好不過了。然而這件事還是讓我得到一個教訓,就是即使是老闆的親信也不能完全信任……義夫先生其實是您的人吧?」

「不完全是,正確說來他是我父親的親信,我父親在計畫統一東域之時便已經將他安置在席威斯.賽隆身邊。」

「原來如此,令尊還真是深謀遠慮。言歸正傳,既然大局已定,請問閣下打算如何處置賽隆父子?」

「如果你問的是席威斯,他恐怕得在這棟房子終老了。」

「閣下很清楚我問的是誰。」

雅瑟和他對看了幾秒鐘,語帶保留道:「我雖然討厭席威斯這個人,但對於他治理亞米斯特的理念我是認同的。你放心吧,亞米斯特能有百年的基業也不容易,等布蘭長大成人,我會親手交還給他的。」

「布蘭少爺還有清醒過來的一天嗎?」

「我以為只有外頭那群愚民才會相信布蘭變成植物人了。其實早在兩年前我就已經請人著手研發解毒劑……布蘭他不會有事的。」

「可是你們也無法恢復到以前的關係了不是嗎?」

「是啊,我本來就沒奢望過……更何況和賽隆家的人稱兄道弟,對我而言也夠諷刺的了。」

「閣下——」啪——

幾乎是同時落下的聲響,雅瑟摸著火辣辣的左臉,還沒來得及開口,法蘭西斯已經衝上來又給了他一拳,不過這次就沒這好運了,雅瑟把他摔在地上,只覺得他莫名其妙。「你幹什麼?」

「我才想問你!你怎能這麼對我!」

「我找你回來就是為了打擊席威斯.賽隆,不過你也撈到了不少好處不是嗎?再怎麼說你也得到了你朝思暮想的家人,突然多個爸爸和弟弟,也該知足了吧?」明知法蘭西斯問的不是這個,但他還是口是心非講出了傷害他的話來。他為了復仇辜負他對自己的信任,他要是因此怨恨他一輩子他也不意外。但他是真心希望他能藉此得到歸宿,在塔克索漂泊了這麼久,總算是找到停靠的港口了。

「我要的不是這些!」

「你要得起的也只有這些。」

「雅瑟…你說的都是你的真心話嗎?」

「對賽隆家的人,我沒什麼好說的。」雅瑟走得很決絕,彷彿那天晚上他允許他擁有他的誓言瞬間灰飛煙滅了般,那天晚上只是他給他的另一個美夢,作為告別這場荒唐的紀念。

法蘭西斯看著他的背影難過得跪在地上起不了身,涅克萊走過去將他摟在懷裡,他是第一次見法蘭西斯嚎啕大哭,也是唯一的一次,見到他的眼淚為了別的男人而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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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貼到這兒囉!最終章跟番外等CWT30結束後再慢慢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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