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瑟少爺。」進門的是名看起來相當幹練的老者,短小精幹的身材是標準的東方人體格,他沉著地站在辦公桌前,將手上的文件袋放到桌上後便又恭敬地退到門邊。

男人捻熄手上的香菸面無表情地拿起文件袋,其實在他動手剪開紙袋之前,他的表情都還算泰然自若。


凱敏曆四六九年五月十八日
東域‧戴蒙爾現任領主畢典洛菲.馮.伊爾森遭人發現陳屍於修比特淺灘,由於死者身份特殊,經四大域龍頭開會商議的結果,同意組織了一支公共巡察隊協助調查。
據法醫初步驗屍結果,判定死者至少死亡三日以上,由於屍體沉浮海上多日,身上遭魚鯊啃咬得血肉模糊,故一時尚無法判斷是意外死亡亦或其他人為因素所造成,進一步的結果得等到再行解剖之後才能得知。
目前巡察官已經命人封鎖整個修比特海灘,禁止閒雜人等進出,由於畢典洛菲.馮.伊爾森的屍體出現在維羅管轄之內的修比特海灘,維羅領主蓋爾.瑞文難辭其咎,自願支援巡查隊所有行動……


凱敏曆四六九年五月二十日
日前被發現陳屍於修比特海灘的戴蒙爾領主畢典洛菲.馮.伊爾森經法醫進一步驗屍之後確定是遭他殺身亡,因畢典洛菲.馮.伊爾森之前與維羅領主蓋爾.瑞文交往不善的傳聞甚囂塵上,故蓋爾.瑞文亦被列入了調查的重點對象。然而蓋爾.瑞文對於巡察官的質疑自始自終都保持沈默,不予置評。因蓋爾.瑞文嫌疑在身,被判斷暫時不適合擔任維羅的領主,故由維羅的副領主凱.荷西克暫時代理其職位,至於戴蒙爾的領主也由副領主希格安.安東暫時遞補。
畢典洛菲.馮.伊爾森生前的好友亞米斯特領主席威斯.賽隆聽聞此消息之後火速趕到維羅協助公共巡察隊辦案,他不計一切金援巡察隊只求能早日找到兇手以撫慰好友在天之靈,他痛批就是因為城邦長年以來法治鬆動才會造就這一次悲劇的發生,他希望藉由此次的教訓,諸城能夠重新正視政治體制的重建與治安的管理問題。


凱敏曆四七0年五月三十日
戴蒙爾領主畢典洛菲.馮.伊爾森遭他殺身亡至今屆滿週年。維羅領主蓋爾.瑞文雖然拿出不在場證明洗脫了殺人罪嫌,但卻陷入另一場貪污的官司。貪污官司三審之後的結果,證據確鑿。蓋爾.瑞文確定有罪,同一時間,副領主凱.荷西克遞補為正。


凱敏曆四七0年七月二日
亞米斯特領主賽隆.席威斯對外宣布收養畢典洛菲.馮.伊爾森獨生子雅瑟.馮.伊爾森為子,雅瑟.馮.伊爾森現年十二歲,無任何法定監護人。法院在徵得當事人同意之下,通過了席威斯.賽隆的請求。雅瑟.馮.伊爾森歸入賽隆,為賽隆家長子,並易姓為雅瑟.賽隆,即日遷出戴蒙爾住進亞米斯特。


凱敏曆四七二年六月二十八日
戴蒙爾領主畢典洛菲.馮.伊爾森遭他殺身亡之案經公共巡察隊苦苦追蹤兩年之後依然毫無進一步的結果,為了避免耗費人力資源,四大域龍頭開會結果,同意終結此案。


看到這裡,額前垂落的金髮遮去了眼,站在落地窗邊的高大身影一瞬間腳步竟有些不穩。青年手裡掐住陳舊的新聞,深深吸了口氣。

眺望兩百層樓高的夜景,那是專屬於帝波的孤寂顏色。打從站上這個舞台開始,至今幾年了?


終結此案——


那樣簡潔斗大的四個字震撼著自己,他的父親曾經是那樣顯赫的人物,但身為子息的他卻只能為他的墓誌銘獻上毫無意義的四個字……
父親會死不瞑目吧?


終結此案——


他憤然擊上桌面,真是愚蠢至極!特意派人調查這些醜聞究竟又是為了什麼?至今依然逍遙法外的兇手恐怕正躲在暗處嘲笑他吧?嘲笑伊爾森的兒子是多麼軟弱又無知的傢伙。


終結此案——


不,這事還沒了結,如今亞米斯特已坐擁東域龍頭,翻雲覆雨都易如反掌更何況是十幾年前的懸案?

他平心靜氣揭開了下一張——


凱敏曆四七三年八月十一日
戴蒙爾與亞米斯特簽署同盟協定,基於前車之鑑,議言共同安全防禦,有必要時,同盟的武力可以在未經許可之下直接支援……
凱敏曆四七四年十月六日,戴蒙爾發生第一次的人民暴動。現任領主希格安.安東向盟友亞米斯特請求武力支援。


凱敏曆四七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
戴蒙爾因通貨膨脹一度造成經濟崩潰,政府機構癱瘓,無力解決層出不窮的社會問題,發生第二次人民暴動。現任領主希格安.安東再度向盟友亞米斯特請求金援及技術支援。


凱敏曆四七五年一月三十一日
亞米斯特鎮暴部隊完美控制了戴蒙爾的暴亂,現任領主希格安.安東認為戴蒙爾政府已失去管理人民的能力,自願降格為亞米斯特的附屬城邦,接受亞米斯特的統治。


凱敏曆四七六年三月九日
東域小邦維羅因領主政策失當導致府庫吃緊,密聞與賽隆.席威斯交情匪淺的凱.荷西克以私人名義向席威斯.賽隆商借兩千兆元以抒解困窘。


凱敏曆四七六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債權人席威斯.賽隆向維羅追討欠款,凱.荷西克自殺。執令官在凱.荷西克房內發現一紙公文,內容是維羅以政府名義向亞米斯特借款兩千兆元。維羅現任副領主認為政府已經喪失維繫民生的能力,為了補償亞米斯特的損失,願意歸入亞米斯特管轄內,成為附屬城市之一。


下一頁又會是如何驚人的豐功偉業?

一步步的蠶食併吞還真像那老傢伙的作風,亞米斯特的壯大世人有目共睹,但眾人卻萬萬沒料到步步都走在席威斯.賽隆算計之中。哼,當初那些戰戰兢兢獻上領地的人如果都還活著的話,怕是於心未甘吧?

男人仰首靠在椅背上,嘴角的香菸默默吐納著白色菸霧盤旋騰空,像是陷入了另一波難解的思緒。

直到被菸灰燙著了這才回過神來,他意興闌珊地抓起桌上散落的報導,轉身將之扔進壁爐,他很樂意讓熊熊火舌將這些年來的恥辱與愚昧化為灰燼。

按下了傳呼鈴,老者在最短時間內現身在他面前。

「義夫,我要你找的人找到了嗎?」青年修長的身軀陷在黑色皮革包裹的沙發內,老者始終低著頭,似是不敢直視那對蒼藍色卻帶著壓迫感的視線。

「找到了,人目前關在海札利監獄,照少爺所吩咐,拘在單人房。」

「貝魯.卡爾馮這人辦事還真有效率。」

「他這個人只要有錢一切都好談,不過基於安全起見,我並沒有讓他知道少爺是誰。」

「很好,好好看住那個人,我會找時間去看他的。至於貝魯.卡爾馮那兒就多拿點錢堵住他的嘴吧?」

「知道了,若少爺沒其他事情交代,我就去辦事了。」

「義夫——」

老者納悶停下腳步,只見男人欲言又止,像是被什麼困擾著。「關於畢典洛菲.馮.伊爾森……你想世人會記得他嗎?」

老者不答反問道:「不提世人,倒是少爺您還記得他嗎?」

「印象有點模糊了。說起來還真諷刺,十年的父子之情不消幾年便似煙消雲散,當年若非為了洗刷這個恥辱,我也犯不著這般忍氣吞聲……」

「少爺,伊爾森家族會以您為榮的。」

「是嗎?」男人冷冷一笑,「義夫,你是自小看著我長大的人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應該不會像席威斯.賽隆背叛我父親那樣對我吧?」

「只要少爺穩坐強者的寶座,義夫自然會將最高的忠誠奉獻給您。」老者微身致意,離去之前仍不忘忠言逆耳道:「不過有件事還是得提醒一下少爺,您對法蘭西斯先生似乎過於縱容了。」

賽隆不以為然,揮手打發了他。「管好我交辦的事就好,至於法蘭西斯我自有分寸。」

過於縱容嗎?

賽隆躺在沙發椅背仰頭望著天花板,璀璨的水晶吊燈絢麗得讓他微微瞇起眼睛,不經意浮現於眼前的臉龐,讓他嘴角忍不住噙起一抹笑。

他一開始的確只是想讓法蘭西斯臣服在他腳下,但追逐的遊戲玩得太久,那條線似乎也逐漸變得模糊。他很清楚這個人不該是他寄託思念的對象,但他確實和他所想像的不太一樣,至少比起那個貪婪的男人,他懂得什麼叫知足,不會去拿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那一夜他和他互相求暖,儘管是在酒精催化之下才做出的荒唐事,但他一點都不覺得懊惱,他很慶幸在暴風雨來襲的前夕,他們共享了片刻的寧靜,將最真實的自己呈現在對方面前。

這點回憶或許會成為日後唯一的留念吧?

在分別之後,他相信他會永遠記得他們曾經擁有過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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