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賽隆家的日子平靜無爭,但只要是敏感一點的人都不難嗅出空氣中瀰漫著隨時都會引爆的懸浮物。

即使上次因為法蘭西斯逕自帶布蘭外出而動怒,賽隆依然不改初衷選擇消失在思念他的男孩面前。法蘭西斯無計可施,只能坐看布蘭那張小臉落寞地埋首在大上他兩倍的畫布後頭。

望著那樣一張鬱鬱寡歡的容顏,他不由得懷念起以前那個開朗又孩子氣的小鬼。他悄悄走到他身後,冷不防抽走他手上的炭筆,「別畫了。」

布蘭起初還有些錯愕,不會兒,又一聲不吭把炭筆搶回來,若無其事地在畫布勾勒著不成型的草圖。

「我叫你別畫了沒聽見嗎?」法蘭西斯惡狠狠地再度抽走他的炭筆,見布蘭斗大的眼珠在眼眶裡頭打轉,他心裡真是恨死賽隆了。

布蘭怕丟臉,用力吸了鼻子才道:「我快好了,你再等我一下嘛!」

「你真的這麼喜歡畫畫嗎?」

「你覺得我畫得不好嗎?」

「不是,我只是想知道你是真的喜歡畫畫還是只是為了滿足賽隆對你的期望?他老是要你畫,可也從未看在你這麼努力的份上來探望你……說不定他要你畫畫只是打發你的一個藉口罷了,目的是要你別煩他呢!」

「才不是!」這一聲怒吼連當事者自己都給嚇到了,他憤而扔掉炭筆,眼神機動地怒視著法蘭西斯,「你懂什麼?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歡畫畫才不是為了誰!還有,雅瑟他是真心喜歡我的作品的,他稱讚過我畫得很好的!真的,他說過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別哭了,這有什麼好哭的?」他大概是上輩子欠了這小鬼一屁股債,要不然怎會看見他的眼淚就手忙腳亂?他伸手將他摟入懷中給了一些於事無補的安慰,該死的,那個天殺的賽隆到底是為什麼死都不來看小鬼一眼?他真當他是他們家的保姆嗎?





這一晚法蘭西斯輾轉難眠,他睜眼閉眼腦中都是布蘭那張可憐兮兮的臉,頓時氣到從床上跳起來。「媽的,他不來找我難道我就不能去找他嗎?」

夜半三更,他第一次走出賽隆家允許他的活動範圍,為了小心不被巡邏的警衛發現,他一路躡手躡腳,在穿過花園的時候還被茂盛的玫瑰花叢扎出了不少傷口。

就在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來到賽隆的房間之前,他差點就歡呼出聲了,大概是老天有眼存心幫他,門口居然沒有戒護人員,他逮住機會衝上前去敲門,但另外一頭似乎毫無反應,嘖,這傢伙該不會是還沒回來吧?

費盡千辛萬苦卻一無所獲的結果讓法蘭西斯非常不爽,他用力踹了房門一腳,儘管櫸木製成的門板硬得讓他抱腳亂竄,但只要能夠洩憤他實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怎知這時候,背後的門突然打開了。

「我還以為是哪兒來的野貓亂抓我的門,原來是你啊。」賽隆像是剛洗完澡頭髮濕濕的身上也只披了件浴袍,即使若隱若現的胸膛頗有看頭,但法蘭西斯卻無暇欣賞,好不容易把人踢出來了,他可得把話講清楚。

「媽的你終於肯露臉了?消失了這麼久我還以為你已經掛了。」

賽隆耙過額前的金髮露出犀利的目光,微揚的嘴角看上去仍是那麼氣定神閒。「法蘭西斯,想我的話可以直說,用不著這般拐彎抹角。」

「你少臭美了,誰會想你這混蛋——」話還沒說完,賽隆的背後忽然傳來女人甜美的呼喊,讓法蘭西斯頓時噤了口。

「說吧,找我什麼事?」見法蘭西斯繃著臉,賽隆挑了下眉毛,忍不住的好心情讓他看起來更欠揍了。

「還能有什麼事?布蘭少爺想見你我只是來替他傳話的。你再不出現,他恐怕連畫畫的心思也沒了……還有,他最近身體不太好,你能抽空去關心他一下嗎?」

「有你在還不夠嗎?你們成天如膠似漆,可見布蘭對你的喜愛並不亞於我不是嗎?」

「那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小鬼要的人是你不是我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為何要懂?」

「他是你的家人不是嗎?」

「那又如何?」賽隆攲著頭,不知是真的不懂還是裝蒜。

「那又如何?」法蘭西斯嗤之以鼻,「閣下,你的態度真教人生氣,你既然有家人就該好好珍惜,而不是一味辜負別人對你的愛——」

「哈,沒想到我居然無能到需要塔克索人來教我怎麼愛?法蘭西斯,該向你說聲謝謝嗎?你可真是讓我開了眼界。」

「閣下才教我大開眼界!」比起受盡鄙視的出身,亞米斯特人的傲慢更教他難以忍受。也許是因為不曾經歷過失去的痛苦因此才不懂得及時把握,他終於明白自己對布蘭的心疼是出自於童年流離失所的遺憾,他不想要他背負過的痛苦再度降臨在這麼小的一個孩子身上。

賽隆倚在門邊雙手環胸,顯然對他的義憤填膺頗不以為然。「你的請求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再說下去可能就換裡頭的小姐不耐煩了。」法蘭西斯看也不看他一眼就怕看見他臉上的嘲弄,他不否認他對賽隆是有些在乎,那是因為他始終自以為是將他玩弄於股掌之中,事實證明他對於這樣的宿命也毫無掙脫之力,但至少他可以假裝豁達,他說什麼都不想被這個男人看扁。

「何必在乎她呢?也不差這一時半刻。」

「既然她能等,閣下何不現在就隨我去探望布蘭少爺?」

「你這是在命令我嗎?」

「只是卑微的請求而已。」

掃過他那張忍氣吞聲的表情,賽隆淡淡移開了視線。「好吧,我會去的,不過不是現在。你走吧,往後沒我的傳喚不准擅自過來,這次就算了。」

「你以為我想來嗎?」法蘭西斯氣不過朝門上揮了一拳,賽隆一貫無動於衷,他隨口罵了句混帳便踩著憤怒的步伐離去。

當法蘭西斯的背影被黑夜所吞噬,賽隆離開門邊,唇邊隨之擱淺的笑意只讓人覺得不寒而慄。

布蘭又病了嗎?看來他的身體已經陸續發出了警訊……既然如此,他是否應該著手準備了?

正當他陷入沉思之際,忽然有雙手從背後環上他的頸項,嬌滴滴地在耳邊輕聲細語道:「閣下,我等您好久了。」

「格莉絲小姐,跳了一整晚的舞我想妳應該也累,我讓人另外給妳安排一間客房吧?」賽隆冷淡地拉開她,起初的興致早已因為法蘭西斯的造訪而蕩然無存。他之所以會在舞會上接受這個女人的邀約純粹只是為了消磨時間,但如今他發現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閣下,您是在跟我說笑嗎?都到這個時候了您怎麼還不解風情?」

「我是不解風情。格莉絲小姐,若妳不想睡客房,妳也可以穿好妳的衣服,我會差人送妳回去。」賽隆的轉變讓女人不知所措,她當然不想睡客房也不想就這麼回去,可是——

「需要我再重複一次嗎?」強硬送客的瞬間,賽隆不經意想起法蘭西斯臉上稍縱即逝的受傷表情,他為此感到些心煩意亂,不過是個下等的賤民,他又何必如此去在乎他的感受?

他走到迷你吧給自己倒了杯酒,撲鼻的酒香,澄紅濃醇的酒液任誰看得出來是相當年份的上等美酒,他輕輕搖晃著酒杯,抿了一口但卻嚐不出味道,但他記得,這瓶酒明明是他曾經喜愛過的酒。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紙醉金迷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