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氣樓

那一年的生日對少年來說像往年一樣冷清，卻又比往年要來得熱鬧。

冷清的是陪他過生日的人依然寥寥無幾，熱鬧的是縮水的蛋糕因為上頭插滿了蠟燭而顯得異常溫暖。

「欸、等等，不是要先許三個願望嗎？」在少年準備一口氣吹熄蠟燭之前，他急忙把蛋糕從他面前端走。

「不用了。」

「為什麼？」

「反正又不可能會實現……」少年不曉得是在瞪蛋糕還是瞪他，氣呼呼鼓著腮幫子的模樣看起來居然有點可愛。

「那你幹嘛堅持要過生日？」

「你管我！」

「蛋糕是我花錢買的，我總有權利知道吧？」

「把蛋糕端過來啦！蠟油都要滴下去了。」少年起身要搶，不過被他仗勢著身高上的優勢輕輕鬆鬆躲開了攻擊。

「那你就快點從實招來。」

「只、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想要有人記得我的存在而已啦！」少年沉默了幾秒鐘，難掩彆扭地避開他的視線。

「我只是覺得……就算我爸媽忙到連我的生日給忘了，但總不能連我自己都不記得吧？假如連我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還憑什麼去要求別人在乎我呢？」

「程澄……對不起我——」

少年咬著下唇別過頭去，也不曉得自己是打哪來的勇氣竟然能飆出這麼丟臉的話來。說來說去都是這堆虛偽的燭光害的，因為過於溫馨而柔軟，害他一時卸下了心防。

「你要上哪兒去？」見他掉頭要走，他下意識伸手抓住他但卻被甩了開，他往前一步扣住他的手臂。「你不是要吹蠟燭嗎？」

「不吹了，今天的事就當我沒說過吧？」

「我都聽見了怎能當沒聽過？」

「你到底想怎樣？」少年像是有些惱羞成怒，抬頭迎上的視線充滿了敵意。

「沒想怎樣，一起吹蠟燭吧？我們好好過完這個生日。」

「我不想過了。」

像是沒聽見那番賭氣，他扳過他的肩膀將已經被微量的蠟油污染的蛋糕端進跟前，少年看了只覺得鬱悶，立馬又轉開臉。

「你不吹，那我就幫你吹囉？」他作勢要吹，卻見他眼角餘光偷偷拋過來，他笑了笑，雙手捧著蛋糕再度走到他面前。

「程澄，祝你生日快樂。」他暗示他把蠟燭吹熄，但少年像是拉不下臉，表情仍有些猶豫不定。

「你再不吹這顆蛋糕就真的要報銷了。」

「謝謝……」

「你剛說什麼？」

「沒、沒什麼啦！」

少年迅速吹熄蠟燭的同時他也跟著噙起唇角，然而當他捧著蛋糕想摸黑去打開客廳的燈時，忽然有人從背後輕輕抱住他，讓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老師——」

「幹嘛？」逼他叫的時候還挺理直氣壯的，真正聽見他喊出聲音時卻又不禁有些難為情，他故意回得粗聲粗氣。

「謝謝……謝謝你願意陪我過生日……」

明明是短到不能再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感激，如今在他聽來卻濃烈得足以滲透他每一個毛細孔，他握住他環在腰上的手，沒有任何矯飾，只是溫柔地把自己的體溫傳遞過去。

「有什麼好謝的？往後每一年生日，我都陪你過。」

少年沒說話，只是抱緊他，默默把頭埋了起來。